Breakfast in Themyscira
天堂島.早餐
從小,在天堂島上,她的夢是金色的。
──那夢始於母親強而有力的臂彎中,彎腰落下的金色鬈髮擦過她的臉頰,既像夢的一部份,也猶如真實的延續。一片金色的晨曦中,雲霧環繞的巔峰上站著那些傳說中素未謀面卻又栩栩如生的神祇,閃耀著令人炫目的金光。她注視著祂們,感到熟悉而陌生,被吸引著的同時卻也想後退,難以形容的矛盾和不安促使她想牽住母親的手,卻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母親的雙手被鎖鍊禁錮著,無法擁抱她。
就在這時,頭戴金冠的眾神之王手握一道金色的閃電朝她們劈來,她護在母親身前;舉起雙手交叉兩臂,用盡全身氣力想要擋下來……電光石火之間,安提奧佩劃破空氣的劍刃闖進夢境裡迎面向她揮來──
幼小的黛安娜睜開迷濛的雙眼,仍帶著昨晚睡前母親給她說的故事所留下的夢。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發現腳邊還擱著那本厚重的畫作,裡頭記載著關於亞馬遜人和人類的過去以及歷史。還只是小孩子的她是所有亞馬遜人當中唯一沒經歷過這一切的,只能由故事中得知。
黛安娜發現房內爐火已經接近熄滅,卻不見室外的晨光照進來。她遲疑地下床,探頭出去才發現外頭正下著雨。
天際另一端亮起劃破雨雲的閃電,雷聲隨之響起,令黛安娜一大早便不禁感到有些氣餒。天堂島上總是氣候溫暖宜人的晴天,但即使如此也總有需要雨水的時候,比方為了今年的農作物收割,祭司們便會到侍奉著神祇的殿堂上祈雨,而大部份時候她們的祝願也都會得到回應。
她本來還和安提奧佩約好於海邊的洞穴練習武術,漲潮的話這下該怎麼辦?黛安娜苦惱著,急忙換好衣服,披上披風便跑了出去。穿過綠草如茵的中庭時,她跑得太快,披風上的帽兜被吹落,無可避免地淋了一點雨,但她不太在意,甚至覺得有些高興,因為迎面而來的清新空氣還有打在臉上的雨水,彷彿擁有能把所有憂愁洗刷掉的神奇力量。她把一路上的水窪都踏過一遍,濺起高高的水花,剛剛的鬱悶早已一掃而空。
跑上階梯的途中,黛安娜與好幾位協助母親處理政事的參謀和祭司擦身而過,她們跟她打招呼,她也向她們回禮,然後拐過一個轉角,走進了充斥著早餐香味的源頭。
那是一處由高挑的石柱支撐起來的廳堂,因應城堡倚靠山勢的地形而建造,並面向開闊的海洋,然而一切正籠罩在一片濛濛細雨中。希波呂忒一如往常地坐在長桌的另一端,椅背上披著野獸的毛皮,那是讓黛安娜感到既自豪又安心的畫面,母親坐在王座之上,那是專屬於由亞馬遜人所選出的王。好幾位總是跟著母親的近身侍衛們進進出出,給母親遞來幾部厚厚的卷軸。希波呂忒一邊啜飲著杯裡的飲料,一邊嚴肅地審視著內容,黛安娜猜想那一定無聊得很,不像晚上母親跟她說的冒險故事般有趣。
站在一群忙碌得團團轉的成年人當中,黛安娜顯得特別渺小,卻不曾感到半點格格不入,從小她便嗅著空氣中香料和皮革混在一起的味道、聽著每個亞馬遜人有力的腳步聲長大,那樣熟悉而鮮活,這裡是她的家,所以她很快便找到更令人感興趣的東西──桌上放著各式各樣的食物,正中央是一大塊烤得恰到好處正滴著油脂的羊架、藤編的籃子裡放著好幾十顆剛新鮮採摘下來的無花果、銀白色的貝殼裡載滿了晶瑩亮麗如黑珍珠一般的橄欖、盆子裡還有沾了蜜糖的小麥麵包,散發著撮合了森林和田地的香氣……
「黛安娜,妳起來了。」
希波呂忒的聲音讓室內所有人都停下手邊動作,包括正伸出手想偷吃一片麵包的黛安娜。就像每次惡作劇總會被抓包一般,攀在桌緣的黛安娜露出她最為燦爛的笑容,既是賠罪又是討好似的說:
「早安!母親。」
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女兒大概睡過頭,餓壞了還不自知,希波呂忒只是搖頭失笑,招了招手讓人拿來新的盤子。黛安娜才剛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準備大快朵颐之際,身後便傳來厚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相碰,鏗鏘應聲作響。黛安娜仰頭看見大步走進來,穿著全副鎧甲的安提奧佩。緊跟在她後面的還有梅娜妮帕,手裡提著仍沾著外頭雨水的頭盔。在黛安娜眼中她們顯得高大又神聖,臉上的笑容如同在宣告外頭的風雨根本不值一提。
「早安,我的女王,還有公主。」
顯然已經起來好一陣子的安提奧佩經過她的座位時摸了摸黛安娜的頭,把母親昨晚給她束的髮弄亂了。那隻總是握著各種武器的手粗糙不已,掌心佈滿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疤,卻也是黛安娜最崇拜的手。她假裝生氣的護著自己的頭,惹來安提奧佩一陣爽朗的笑聲。
希波呂忒從卷軸後抬起頭來,似乎有些意外看見她的姊妹,卻無阻嘴角勾起的微笑:
「晨練這麼快便結束了?」
「雨勢變大,我讓她們先休息一下,下午放晴後再來一場比試。」
安提奧佩落座於希波呂忒的右手邊,自己取來一杯水喝下,入口甘甜如酒。而梅娜妮帕一坐下便毫不客氣地開動,故意搶在黛安娜伸手之前拿了她看中的羊腿,兩人隔著餐桌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子,直到兩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希波呂忒沒好氣地看著她們開玩笑,最終還是看不下去,拿起半個無花果於掌心中,用小刀切成薄片,放到黛安娜的麵包上,並在女兒往上面澆了好幾圈蜂蜜時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梅娜妮帕最後還是把羊腿讓給了黛安娜,希波呂忒則把卷軸擱下,安提奧佩給她的姊妹們各分了一份用橄欖油、凝乳和麵粉煎成的薄烤餅。她們按照各自的喜好在上面加上芝麻和起司,並撕了好些羊肉作為主食。若是慶祝豐收的日子她們還會沾酒來吃;今天在雨聲中則只需要接過對方遞來裝著各式水果的籃子,分享神所賜予亞馬遜人的食物、還有彼此的陪伴。
三位成年人邊吃邊談論著黛安娜有聽沒有懂的話題,大概是關於瀑布上的橋樑修繕、還有武器塔內守衛的安排。她假裝感興趣卻在餐桌下偷偷地打開一張字條──那是安提奧佩剛進來時趁著弄亂她的髮時塞進她手裡的……
一讀完裡頭的訊息她便趕緊把盤子裡的食物全數飛快地塞進嘴裡,幾乎嗆到自己,但她邊加快咀嚼的力度邊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好把東西都吞下去。
「母親,我吃完了!」
餐桌一旁突然傳來女兒的喊聲,中斷了和自己的將軍兼姊妹對話的希波呂忒回過頭來,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邊。她挑了挑眉,顯然對於黛安娜把兩腮都塞得滿滿的模樣不太贊同。但她還是溫柔地伸出手,給站在原地躁動不安急著離開的女兒抹掉掛在嘴角的麵包屑,拉緊她身上的披風,繫好上面的繩子,並替她戴上了帽兜。
「準備好去上課了嗎?」
黛安娜用力地點頭。
「今天也要專心上課,如果妳的老師說妳有進步的話,也許今晚的甜點便有妳最愛的蜂蜜蛋榚了。」
黛安娜的小臉亮了起來,忍不住越過母親背後望向另一位長輩。安提奧佩給了她一個點頭,還有微笑,那是她們之間的祕密。
「我會努力的!」
黛安娜作出了承諾。和母親道別過後她離開了城堡,卻朝著與老師的住處相反的方向跑去,那裡有一個觀星用的瞭望台──安提奧佩實在太聰明了!特地繞過來一起吃早餐以便轉告她一會碰頭的地點……
她在心裡吐了吐舌,知道今天晚上大概無法從向來英明的母親處得到獎勵,但她還有跟安提奧佩所作的約定,如果她再努力一點,也許安提奧佩會給她帶來一個蜂蜜蛋榚呢!
黛安娜加快了腳步,邊跑邊想著蜂蜜蛋榚、還有和夢中一樣激烈的戰鬥。
夢裡,她不止戰勝了安提奧佩,還擋下了神祇落下的雷,粉碎掉禁錮母親的鎖鍊。
而為了終有一天能成為夢中的自己,她必須趕快到達約定的地點。
2017.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