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 Struggle to the Stars
從 苦 難 至 明 星
5.
接下來的日子,令人意外地,兩人顯得更為平靜。
再一次的對立似乎讓他們更清楚自己和對方的差異,也許這正是他們所需的,當把一直以來懷抱著的仇恨都坦白出來後,反而更好。
他們更多時候只餘下沉默。在飯堂用餐時接下對方遞來的托盤、或是早晚兩人輪流替換帶Max去散步的時刻,他們不再需要語言,如其說是變成熟了,更像是為了迎接某種分別一般。
Herc沒再刻意去照顧Chuck,相對地他也隔外珍惜現下和Chuck相處的日子,他知道這是倒數。Chuck總得離開的,不用再活在怪獸警報中、母親的亡靈或父親的陰影下,而是走出這個戰爭時期留下的基地,開展新的人生。
他只是慶幸Chuck還活著。而且可以繼續活下去,不再需要他、也不需要機甲而能夠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Chuck則領悟到,從瀕死的最後任務歸來一直感到的不確定感,除了是有關於自身作為騎兵、犧牲自我完成任務的部份,他更希望能得到父親的原諒。他試圖和父親重新建立關係,卻一再令他想起當日他和父親離別之時,他請求原諒,而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現在卻發現父親寧願他責怪自己也不願意讓他背上責任。
某些事情果然永遠無法得到共識。
那就只能這樣了。
…唯一一絲最後的存疑,Chuck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但他仍然記掛著有關於Drift的事。
和Chuck一樣猶其在意Drift的還有Mako。
Stacker的身體根據醫生的說法已經回復得不錯,癌細胞的擴散仍在控制之內,可是由於受到難以估計的腦震盪,所以他的意識在昏迷狀態下的情況依然沒有定論。為了減輕Stacker腦袋的負荷,他們減少了使用Drift的技巧來找尋Stacker意識這做法。
Mako為此顯得很沮喪。Chuck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她,他本想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保証甚麼,更不想撒謊。所以他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膊,告訴她,元帥已經撐了這麼多月,以他頑強的鬥志,想必正用著自己的方法堅持到最後一秒。
而當年那個哭泣的東京女兒,聽到他說的話,現在已能堅強地回以肯定的微笑。
※
當Chuck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儀器之前。
那時近乎深夜,他和Herc、還有Mako和Raleigh相約在工作過後來探訪Stacker。值班的醫護人員都對他們網開一面,四人在Stacker床邊待了好一陣子,談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基地的變化才離開。
走的時候Chuck突然心血來潮想獨自再待多一會,便讓父親先回去看顧Max,自己一人則留在醫院裡蹓躂。大概只是想清空一下腦袋,繞了幾圈後,他卻發現自己回到原處,Stacker病房旁、存放那部用作精神連結的drift裝置的房間前。
正門理所當然鎖上了。Chuck站在門外隔著玻璃想了一會,其實他有些好奇,對於這個被改裝的儀器和他們當初戰鬥時所使用的有何不同。然後他想起了Stacker的病房應該和此間相連著,於是便打算試一下自己的運氣,轉身再次走入已熄了燈、黑暗的房間裡,然後懾手懾腳地扭動了門把。
門開了,他走進去便掩上了身後的門才亮起燈。
房內只有靜立著的器材、幾張椅子和交纏在地上一角的電線。一如醫院內每一個角落般,萬籟俱靜,只有偶然從走廊傳來腳步聲。
他來到那座機器前,老實說上一次見到這東西時,他比較著重於Mako和Raleigh的安危,反而沒怎樣去留意細節。他忍不住拿起那個在他眼裡還是有夠像八爪魚或蜘蛛的頭部裝置仔細端詳起來。
突然他的背後響起了腳步聲,還有門打開的聲音。
反射性的回頭,Chuck看見同樣意外的Herc闖入了這空間,想必是中途折返回來才看見門縫裡透出光。
「…啊。」
Chuck有種被抓包了的感覺,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
Herc並沒有說破,他只是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和他一樣感到好奇,還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回去餵了Max便轉回來看看。」
「喔。」Chuck應了一聲,他本來只是打算進來瞧兩眼便走,現在父親居然朝脆地坐下來,反而害他不知道該如何離開。兩人陷入莫名的沉默,還好他們的視線最後都落在Chuck手中那顯眼的東西,彷彿在張牙舞爪一般的器材。
Herc忍不住開口了。
「我有跟你講過嗎?初期測試drift用的裝置就跟這個差不多,他們從我……啊、不過你應該都在腦海裡看過了。我不說也沒關係。」
他甩了甩手,自己先打斷了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他可不想又被嫌嘮叨了。儘管Herc也搞不懂到底自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而變得話多、還是單純在兒子面前才無法拿捏適當的距離。
Chuck倒不覺得反感,老實說這對於他來說還蠻新鮮的。同樣地,他抓了身旁的一張椅子坐下來,邊說:
「沒關係,看過也不一定真的能夠理解,畢竟資訊量如此龐大,每次都只是窺視到滄海中的一粟而己。」
而為了避免追逐兔子這情況發生(再加上那年頭他可沒太大興趣去花心思理解老頭的內心),他們大部份都隨記憶如洪流般而去。
Herc眨了眨眼,意外地發現對方居然對此感興趣,便開始說起了他在測試期間的事,空軍時的往事,還有更多的。
Chuck發現自己其實記得不少,但他沒有作聲,只是在心底裡印証了不少和兒時回憶相符的事實。好比說,那些總是讓母親提心吊膽的外勤任務、他還沒進入獵人學院時,每次只能從電視直播裡看Lucky Seven和怪物對戰的畫面……
「所以當年我和Scott在馬尼拉一役可是僥倖地逃過大難,要不是Gipsy Danger前來支援,我大概今天不會坐在這裡。」Herc頓了一頓,然後微笑:「這就是為甚麼我叫你對Becket尊重一點,好歹你的老頭曾被他所救。」
聞言Chuck拉了拉嘴角,然後他想起那場本該是屬於他和父親的首戰,若非他人仍在科迪亞克島上否則說不定可以趕上;徜若當時真的敗下陣來,他甚至不會有機會和父親一同戰鬥到現在……
想到此他便發現他笑不出來了。
他不禁想起那時他攔下了戰後想要離開的Scott,而Scott對他說他的父親經歷過太多,腦袋已經容不下他人,他是Herc唯一的選擇。
──如果父親不在,他又可以和誰拍擋?
他從沒想過這問題,儘管他一直隱約知道,自己作為最優秀的駕駛,有一半是Herc成就了他,畢竟沒有人能夠單人駕駛機甲。但他沒有細想,直到父親受傷,最後一戰來臨之時,若非元帥出現了,他的腦海又能容下誰?
「…怎麼了?想再試一下嗎?」
Herc突然問。
Chuck仰頭望向他,發現自己剛剛正盯著手裡的共感連結裝置看得出神。他無法否認這念頭的確一再湧現於他的腦海中。
彷彿能藉由Drift找到甚麼。
他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想,也許Scott叔說對了,我們應該正面面對某些事,讓它們正式歸進回憶裡。」
不擅長對話的兩人一直以來都是倚靠著這方法連繫在一起,也大概是最後的方法。
「用這個嗎?」Herc將手放在身旁的機械,彷彿想起那些日子:「也對,對我倆來說這大概是最直接了當的了,我沒有異議。」
Chuck想要為自己最後的疑惑找尋答案。卸下所有仇恨,他該以甚麼活下去?
而Herc認為自己早已知道答案,這就是他們兩父子說再見的時候了。
他們戴上裝置。
※
他們回到了Chuck出生那一天。Scott揍了Herc的那一天。Herc和Angela結婚的那一天。Chuck進入學院的那一天。Mutavore出現在悉尼港灣的那一天。他們於維多利亞港裡戰鬥的那一夜。分別的那一天。然後又奇蹟地回來的那一天。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大半生的記憶。
重疊的。不同的。交叉的。各自擁有的。
記憶猶如潮水一般捲夕而來。
這次他們放手一搏,那隻他們從不曾膽敢邁開第一步去追逐的兔子。
一切熟悉卻又陌生。寂靜而暄嘩。
那些夢魘。那些瑰寶。
所有。
Herc發現,儘管他有著兒子近乎雙倍的記憶,至少在兩人一起經歷過的事情,感受過的情感幾乎是無礙的相似。儘管Herc較為年長、尊重並盡可能遵從命令,長年實戰的經歷卻總是令他在戰場上當機立斷地做出不同的決定;而Chuck則更為年輕、不屑於舊制度,處處顯得衝動又魯莽。他們不認同對方,行為卻極為一致。
猶如被點燃了藥引般的火爆,戰場上當兩人皆被腎上腺驅趕著,生死之間一切都變得很單純。
想著該如何打倒怪物、想著該如何保護自己和搭擋。
活下去,不惜任何代價。
接下來的日子,令人意外地,兩人顯得更為平靜。
再一次的對立似乎讓他們更清楚自己和對方的差異,也許這正是他們所需的,當把一直以來懷抱著的仇恨都坦白出來後,反而更好。
他們更多時候只餘下沉默。在飯堂用餐時接下對方遞來的托盤、或是早晚兩人輪流替換帶Max去散步的時刻,他們不再需要語言,如其說是變成熟了,更像是為了迎接某種分別一般。
Herc沒再刻意去照顧Chuck,相對地他也隔外珍惜現下和Chuck相處的日子,他知道這是倒數。Chuck總得離開的,不用再活在怪獸警報中、母親的亡靈或父親的陰影下,而是走出這個戰爭時期留下的基地,開展新的人生。
他只是慶幸Chuck還活著。而且可以繼續活下去,不再需要他、也不需要機甲而能夠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Chuck則領悟到,從瀕死的最後任務歸來一直感到的不確定感,除了是有關於自身作為騎兵、犧牲自我完成任務的部份,他更希望能得到父親的原諒。他試圖和父親重新建立關係,卻一再令他想起當日他和父親離別之時,他請求原諒,而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現在卻發現父親寧願他責怪自己也不願意讓他背上責任。
某些事情果然永遠無法得到共識。
那就只能這樣了。
…唯一一絲最後的存疑,Chuck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但他仍然記掛著有關於Drift的事。
和Chuck一樣猶其在意Drift的還有Mako。
Stacker的身體根據醫生的說法已經回復得不錯,癌細胞的擴散仍在控制之內,可是由於受到難以估計的腦震盪,所以他的意識在昏迷狀態下的情況依然沒有定論。為了減輕Stacker腦袋的負荷,他們減少了使用Drift的技巧來找尋Stacker意識這做法。
Mako為此顯得很沮喪。Chuck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她,他本想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保証甚麼,更不想撒謊。所以他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膊,告訴她,元帥已經撐了這麼多月,以他頑強的鬥志,想必正用著自己的方法堅持到最後一秒。
而當年那個哭泣的東京女兒,聽到他說的話,現在已能堅強地回以肯定的微笑。
※
當Chuck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儀器之前。
那時近乎深夜,他和Herc、還有Mako和Raleigh相約在工作過後來探訪Stacker。值班的醫護人員都對他們網開一面,四人在Stacker床邊待了好一陣子,談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基地的變化才離開。
走的時候Chuck突然心血來潮想獨自再待多一會,便讓父親先回去看顧Max,自己一人則留在醫院裡蹓躂。大概只是想清空一下腦袋,繞了幾圈後,他卻發現自己回到原處,Stacker病房旁、存放那部用作精神連結的drift裝置的房間前。
正門理所當然鎖上了。Chuck站在門外隔著玻璃想了一會,其實他有些好奇,對於這個被改裝的儀器和他們當初戰鬥時所使用的有何不同。然後他想起了Stacker的病房應該和此間相連著,於是便打算試一下自己的運氣,轉身再次走入已熄了燈、黑暗的房間裡,然後懾手懾腳地扭動了門把。
門開了,他走進去便掩上了身後的門才亮起燈。
房內只有靜立著的器材、幾張椅子和交纏在地上一角的電線。一如醫院內每一個角落般,萬籟俱靜,只有偶然從走廊傳來腳步聲。
他來到那座機器前,老實說上一次見到這東西時,他比較著重於Mako和Raleigh的安危,反而沒怎樣去留意細節。他忍不住拿起那個在他眼裡還是有夠像八爪魚或蜘蛛的頭部裝置仔細端詳起來。
突然他的背後響起了腳步聲,還有門打開的聲音。
反射性的回頭,Chuck看見同樣意外的Herc闖入了這空間,想必是中途折返回來才看見門縫裡透出光。
「…啊。」
Chuck有種被抓包了的感覺,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
Herc並沒有說破,他只是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和他一樣感到好奇,還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回去餵了Max便轉回來看看。」
「喔。」Chuck應了一聲,他本來只是打算進來瞧兩眼便走,現在父親居然朝脆地坐下來,反而害他不知道該如何離開。兩人陷入莫名的沉默,還好他們的視線最後都落在Chuck手中那顯眼的東西,彷彿在張牙舞爪一般的器材。
Herc忍不住開口了。
「我有跟你講過嗎?初期測試drift用的裝置就跟這個差不多,他們從我……啊、不過你應該都在腦海裡看過了。我不說也沒關係。」
他甩了甩手,自己先打斷了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他可不想又被嫌嘮叨了。儘管Herc也搞不懂到底自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而變得話多、還是單純在兒子面前才無法拿捏適當的距離。
Chuck倒不覺得反感,老實說這對於他來說還蠻新鮮的。同樣地,他抓了身旁的一張椅子坐下來,邊說:
「沒關係,看過也不一定真的能夠理解,畢竟資訊量如此龐大,每次都只是窺視到滄海中的一粟而己。」
而為了避免追逐兔子這情況發生(再加上那年頭他可沒太大興趣去花心思理解老頭的內心),他們大部份都隨記憶如洪流般而去。
Herc眨了眨眼,意外地發現對方居然對此感興趣,便開始說起了他在測試期間的事,空軍時的往事,還有更多的。
Chuck發現自己其實記得不少,但他沒有作聲,只是在心底裡印証了不少和兒時回憶相符的事實。好比說,那些總是讓母親提心吊膽的外勤任務、他還沒進入獵人學院時,每次只能從電視直播裡看Lucky Seven和怪物對戰的畫面……
「所以當年我和Scott在馬尼拉一役可是僥倖地逃過大難,要不是Gipsy Danger前來支援,我大概今天不會坐在這裡。」Herc頓了一頓,然後微笑:「這就是為甚麼我叫你對Becket尊重一點,好歹你的老頭曾被他所救。」
聞言Chuck拉了拉嘴角,然後他想起那場本該是屬於他和父親的首戰,若非他人仍在科迪亞克島上否則說不定可以趕上;徜若當時真的敗下陣來,他甚至不會有機會和父親一同戰鬥到現在……
想到此他便發現他笑不出來了。
他不禁想起那時他攔下了戰後想要離開的Scott,而Scott對他說他的父親經歷過太多,腦袋已經容不下他人,他是Herc唯一的選擇。
──如果父親不在,他又可以和誰拍擋?
他從沒想過這問題,儘管他一直隱約知道,自己作為最優秀的駕駛,有一半是Herc成就了他,畢竟沒有人能夠單人駕駛機甲。但他沒有細想,直到父親受傷,最後一戰來臨之時,若非元帥出現了,他的腦海又能容下誰?
「…怎麼了?想再試一下嗎?」
Herc突然問。
Chuck仰頭望向他,發現自己剛剛正盯著手裡的共感連結裝置看得出神。他無法否認這念頭的確一再湧現於他的腦海中。
彷彿能藉由Drift找到甚麼。
他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想,也許Scott叔說對了,我們應該正面面對某些事,讓它們正式歸進回憶裡。」
不擅長對話的兩人一直以來都是倚靠著這方法連繫在一起,也大概是最後的方法。
「用這個嗎?」Herc將手放在身旁的機械,彷彿想起那些日子:「也對,對我倆來說這大概是最直接了當的了,我沒有異議。」
Chuck想要為自己最後的疑惑找尋答案。卸下所有仇恨,他該以甚麼活下去?
而Herc認為自己早已知道答案,這就是他們兩父子說再見的時候了。
他們戴上裝置。
※
他們回到了Chuck出生那一天。Scott揍了Herc的那一天。Herc和Angela結婚的那一天。Chuck進入學院的那一天。Mutavore出現在悉尼港灣的那一天。他們於維多利亞港裡戰鬥的那一夜。分別的那一天。然後又奇蹟地回來的那一天。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大半生的記憶。
重疊的。不同的。交叉的。各自擁有的。
記憶猶如潮水一般捲夕而來。
這次他們放手一搏,那隻他們從不曾膽敢邁開第一步去追逐的兔子。
一切熟悉卻又陌生。寂靜而暄嘩。
那些夢魘。那些瑰寶。
所有。
Herc發現,儘管他有著兒子近乎雙倍的記憶,至少在兩人一起經歷過的事情,感受過的情感幾乎是無礙的相似。儘管Herc較為年長、尊重並盡可能遵從命令,長年實戰的經歷卻總是令他在戰場上當機立斷地做出不同的決定;而Chuck則更為年輕、不屑於舊制度,處處顯得衝動又魯莽。他們不認同對方,行為卻極為一致。
猶如被點燃了藥引般的火爆,戰場上當兩人皆被腎上腺驅趕著,生死之間一切都變得很單純。
想著該如何打倒怪物、想著該如何保護自己和搭擋。
活下去,不惜任何代價。
Through struggle to the stars
只有經過掙扎才能到達星星之處
只有經過掙扎才能到達星星之處
這一句話突然闖入腦內的空間裡。清晰得猶如一項指令。
Chuck發現伴隨著這句的是一段小時候的記憶。
他曾在Herc的軍帽上的徽章上看過,當時上面烙著的並非英文,而是原文的拉丁語──Per ardua ad astra。當時的他根本看不懂,現在於一片藍色的回憶裡竟然無比清晰,即使他始終無法唸出來。
那是父親還喊他Charles的時候。
大概是某次大型的軍隊慶祝儀式過後,回家的路上他把玩著父親的帽子。
小時候的他總是想戴上那氣勢非凡的軍帽,卻大得幾乎把整張臉蓋掉。他記得自己曾經好奇地問過那句子的意思,而父親回答那是他所屬的皇家空軍的一句箴言,來自於一本他沒聽說過名字或作者、只知道是多年前的名著。
Herc把他抱上膝上並替他戴好那帽子時說:
『這句話是要勉勵我們,只有撐過逆境才能得到最寶貴的東西。』
其實他早已忘了,連Herc也不記得,因為那是埋藏在最深處的久遠回憶。但Chuck不得不發現他一直都記著這些,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是這句話鞭策著自己誓要走上和父親一樣的道路:想要報復,想要成為英雄,想要拯救世界。而更重要的,他希望戰爭能結束於他手裡。只因這場戰爭是屬於他和父親的。兩人一起並肩打倒那些怪物為母親復仇。
那是他自小時候便祈願自己能夠和父親並肩作戰,卻不曾意識到自己早已達到了這夢想。
而同一句話也是Herc在把兒子和好友送上最後的任務,當他站上了暫代指領的崗位之時,近乎本能驅使一般,他一再於心底裡默唸著的細語。
那時他必須想著甚麼,才好讓自己撐過去。
他悔恨自己的魯莽做成現在的局面,Scott當年說得沒錯,他拉下兒子來送葬,而更諷刺的是,他得再次送走那個他親手救回來的男孩。
他只好說服自己,他無法陪伴他的兒子,唯有見証他成為最閃耀的星星。他的兒子會成為英雄。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的兒子,即使哪天他靜悄悄的老死,世上所有的人都會代替他永遠記得他。
那是他最後的希望。
只有經過逆境才能到達彼岸…
當戰鬥鐘倒數至零的一剎那,Herc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許Chuck無法見証這一刻,但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兒子不用再背負任何疚咎責任、而是能夠以英雄的身份和他的母親重聚……
他只求他的兒子能成為那顆明星,終有一天引領他回到他們的懷抱。
※
卸下共感連結之時,Chuck管不了那麼多只好把頭上的裝置甩到地上去,他幾乎得撐著一旁的桌,才不止於跪倒於地上。他不想承認卻早已淚流滿臉,用手臂刷過臉頰,心跳得飛快,他大口地呼吸著。
從容就義於現在這一刻看來是如此輕易的事,瀕死卻又活過來不過就是一個奇蹟。假若他才是受傷無法駕駛機甲的人,徜若他才是站在LOCCENT裡看著那紅點消失的人……
他仰首望向他的父親。
Herc不比他好多少,同樣近乎顫抖,他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放下他就可以了,卸下作為父親的枷鎖,讓兒子活下去──也好讓他自己活下去。那是他的自私,也是他自以為對彼此最大的無私。失而復得之時,他才發現,從進入Drift那一刻便已注定,他們將會比任何可知的親情或血源瓜葛更深刻地糾纏在一起,無法分開。
他們終究是父子。即使抗拒了對方這麼多年,卻也是自那一天,他選擇了他,他也選擇了他。在Herc握上Chuck的手,整個世界只餘下彼此之時,他們兩父子的性命便交疊而生。
也許Scott根本錯了──他突然想──這傢伙一向錯得離譜。並非Herc餘下來的人生只容得下Chuck一人,而是Chuck一直以來只接納過Herc。除了他以外別無他人。
「…爸!」
這並不是Chuck的本意──還是來自他內心的渴望?他搞不懂。剛脫離精神共感的暈眩感,還有近乎過載的感情,再經歷過一次,他只知道他需要那麼一點兒的確定。他的父親還活著。他們還活著。好好的。
Herc也是這樣想,所以他並沒有阻止他。
即使彼此的腦袋末端都有著那麼一絲微小而清晰尖叫著這是不理智的、這不合常理、這完全沒有邏輯可言──
Chuck抱緊了他。而Herc喊他:Charles。
當下,他們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方法。腦海裡早已擠滿了千萬種想法而無法思考,身體卻只剩下唯一的選項。
他們親吻。激烈的。確認一般。活著的証明。愛著對方的証明。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