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 Struggles to the Stars
從 苦 難 至 明 星
3.
一如既往,Scott的出現把一切都搞亂了。
「Scott你他媽的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聯絡不上你──」
「機票有多難訂到老哥你知道嗎?更別說我現在可不是PPDC人員耶,門口的護衛差點就不讓我進來啦!」
「你不是一直很引以為傲那張全世界都認得的臉嗎?Scott叔。怎麼啦?現在派不上用場?」
他把行李掉在門邊便大踏步地走進來,故意忽略站在病床另一邊的Herc瞪著他近乎想殺人的眼神(老實說他早已免疫了),來到病床前,也不管Chuck身上各處還掛著繃帶便一手摟過姪子的肩膊,另一隻手把他那一頭姜黃色髮亂揉一通。
「臭小鬼、嘴巴給我放尊重點──好歹我坐了十多個小時飛機來看看你怎樣。」
「上次你寄來明信片時不是躲去了西班牙還是巴西嗎?跑到大西洋去我很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地球差點毀滅了。」Chuck忍著痛低吼硬要把對方掙開,看不過眼的Herc也適時地伸手拍開他那個沒分寸的弟弟以免把兒子弄得更傷。
「本來是不知道的啦!也不太想知道。我可是在沙灘上享受著你們想像不到的陽光與海灘啊。」Scott放過了Chuck卻做出攤手的動作,並口氣誇張的說:「上 次你們在老家很帥嘛、打倒了那隻破牆而入我忘了叫甚麼名字的怪獸,電視上還大播特播…有夠囂張呢小鬼!不過我喜歡。」他朝Chuck眨了眨眼,「之後聽說 你們還跑來香港送死真是英勇非凡,我都要為Hansen這姓感到驕傲啦。」
毫不掩飾挖苦式的笑著,Scott口沒遮攔的程度讓在場的兩父子連對他翻白眼的氣力都沒有,他們太清楚Scott的為人,最愛無端出現卻又不看氣氛;要說自我中心的話其實他們三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但Scott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渾蛋第一名。
「總之很慶幸你還活著,Chuck。」
最後的一句話卻令人意想不到,當下連Chuck都忘了推開又伸手揉他頭的Scott,只能瞪大眼看著他的叔叔。
對方只是給了他一個眨眼,猶如小時候教導他如何惡作劇一般。
過了良久,Chuck才忍不住嘴角的微笑回答:
「彼此、彼此。」
Scott咧嘴一笑,卻發現對面的Herc依然不為所動,他只好問:
「…怎麼了?要先幹一架來消氣嗎老哥?」
「還挺想這樣做的。」
Herc只是挑了挑眉,以他對Scott的認識,他可不認為該讓對方有任何得寸進尺的機會。
但同樣太清楚對方的Scott立即繞過病床,搭過老哥的肩邊指著他那還未痊癒的右手問:
「手怎麼了?需要我替你按摩一下嗎?」
「滾開吧。而且我弄傷的是鎖骨,和手無關。」
Herc順勢卸肩,Scott只好識相地收回了手,才剛伸手到口袋裡想要掏出煙枝,卻隨即想起這兒是病房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後像是想起甚麼突然說:
「話說回來還真是難以致信我們都活著呢。聽說都是靠Stacker那老頑固?我們這下可欠下他一個大人情呢。雖說當年我和他最不對盤了…」
「Stacks還沒醒來。」
Herc打斷了他,Scott顯然有些意想不到而感到震驚,但這下總算閉上了嘴。即使他再不會看氣氛也還不至於落井下石。Chuck同樣因為被提起這事而皺起了眉。
房間陷入沉默。老實說,從Scott闖入到現在這刻他們能夠相安無事已超越了任何一人的預期;若是數年前?以三人脾氣火爆的程度,大概早已先拳頭相向來作為寒喧。
「我該回去了,還有一點文件沒弄完,順道去看一下Stacks。」
頓了一頓,Herc拿起外套說。Chuck猛然抬起頭,Scott也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老哥。兩人都發現他是想藉機走開,好讓久違的他們有獨處的機會。Chuck不禁顯得有些困惑不解,Scott則只是揮了揮手,卻在Herc步出房門前突然想起甚麼喊住了他:
「啊…老哥,我忘了說我還沒找到今晚可以落腳的地方。」
他就知道。
連病床上的Chuck和回頭的Herc都不禁嘆息,甚至不需要精神共感也能同步的感想。
「隨便找間空著的工作人員房間,我會跟他們說聲你大概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只是一段時間嗎?你確定不想我多待一會?」
Herc懶得理睬他便關上了門。
室內餘下兩人,Scott便毫不客氣地坐下於本來Herc常坐的椅子上,更乾脆地兩腳一放就擱到Chuck的病床之上,完全無視姪子厭惡的眼神,擋在對方抗議之前便問道:
「所以,我們的英雄還撐得住嗎?」
「謝謝關心。」
「你跟你爸到底怎麼了?」Scott忍不住問。
「甚麼怎麼了?還不是老樣子。」企圖把毛毯從對方的腳下抽出來的Chuck顯得有些煩燥。
「乍看是蠻不錯啦。感覺你們好像多說點話,但卻有種避而不談的氣氛是怎麼了?」
Scott不為所動,眼神卻飄去了Herc消失的門處,如其說是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是我多心嗎?總覺得你們之間哪裡怪怪的,有點說不上來。從前你最愛頂撞他了,現在……我是不知道之前你們經歷了甚麼,但也是時候該正面面對一下吧。世界不再毀滅了。人是往前走的。小子。」
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這麼多年後,終於在今天他能夠毫無保留地說:
「別再拿世界末日作藉口了。」
然 後Scott說起他在歐洲的經歷、依舊荒唐的夜生活和世界另一面、遠離太平洋的戰線、生命牆背後人們的生活,Chuck卻始終只是有點恍神的聽著。除了因 為他那年輕的大半生,戰爭一直如影隨形,他難以想像一般人視遠方的災難為生活的一部份,漠視世界正在毀滅這事實;就像他從沒想過從怪獸的戰爭中逃走,他更 沒想過他和父親以後該怎辦。
他以為世界和平的一天,他會找到答案。可是卸下所有仇恨後,他卻發現自己空洞不已。
除了和父親共同享有的所有斬殺和回憶,Chuck難以理清自己的人生。
※
把 身後的門帶上,Herc站在原地好幾秒。就只因他其實還有半分的不放心,單純為了可以預見Scott招來的麻煩和對兒子的窮操心。雖然不得不說他有點慶幸 Scott出現了(除卻遲到了不少這事實),Chuck和Scott的關係也許不算好,但Herc自言並不是一個好父親,表達關心的方式過份拙劣,而 Scott在有話直說這點卻比他好多了;Herc想,這刻Chuck需要的也許是一個可閒話家常的伙伴而不是一個瞎操心的父親。
他忘了是誰告訴過他,大概是Angela,就在他剛進入了RAF而總是出勤而待在家裡的日子變得更為稀少的時候,她彷彿能夠理解他的難處卻又忍不住勸勉他:
──隨著Chuck愈長愈大,你和這孩子所擁有的時光將會愈來愈少…
他佔有了自己的兒子多少時光,剝奪了他多少機會。
──他不會再喊你父親。他不會再需要你的疪護或擁抱。
他的兒子早已長成一個獨立的人。並不屬於任何人的。
──那會是你最大的驕傲,也會是你最大的失去。
而他的確幾乎失去了他。
──如果再不爭取這段時間……
他阻止了自己再多想,一切都無益也無補於事了。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私心──他唯有說服自己每個為人父母都會有不想放開自己子女的時刻──想要看見對方獨立卻又 執意地認為是私有物。但在自己的兒子面前,他也只是一個逃兵。只因為他感到羞愧,各種的失落和歉意皆只是無法彌補的冰山一角。
然後他轉過走廊盡處的角落,熟悉的步伐把他帶往Stacker所在的樓層廊道。他卻看見Raleigh自Stacker的病房神色匆忙的跑出來,焦急地環視著四周,Herc還沒意識到發生甚麼事之前,Raleigh已經先發現了他,然後朝他大喊:
「長官!Mako她──!」
※
Stacker Pentecost仍陷入於重度昏迷。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一整個星期轉眼便過去了,他卻依然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Chuck已經可以開始下床走動了,連基地上下都知道當年那個聲名狼藉的Scott Hansen回來了,他們的領袖卻步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彷彿就像他知道世界已被獲救而他可以卸下責任一般。
醫生的說法是他所受到的腦部震盪難以估計,更別提身體上所受到的各種沖擊。儘管有些人已經開始作最壞的打算,但PPDC全體上下大部份人都無法接受在經歷了一切後仍需犧牲帶領他們走過荊棘的領袖。
暫代上元帥一職的Herc在短短的七天裡卻見識到最令他不齒的各種官腔說法。先不說戰爭勝利,不少國家爭著表揚他們的功績,又企圖強調他們當初在PPDC的貢獻。同樣地,也有不少人質疑突破點是否真的被成功毀滅,在怪獸的陰影下活了那麼多年,不相信末日能於一夕之間解除的人多的是,因此LOCCENT的監控工作也不能就此鬆械。
但最令Herc感到意外的是英國政府傳話過來,說已為Stacker Pentecost準備一個國家級的英雄式喪禮,當下他不禁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掉頭便走。
他不敢向Mako提起此事,正確來說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事。他甚至知道連Chuck有著很深的內疚,能夠下床的第三天,Chuck第一件要求的事是帶他去Stacker的病房。Herc攙扶著兒子,感受著對方莫名顯得空洞瘦削的身軀,傳來因為還無法用力、連站立也非常困難的抖動。Chuck顯得不太自在, 顯然對於要依賴老爸這回事很不習慣,尤其是對方身上也帶著傷。Herc卻只是一言不發地陪著他走到最後。
那段路比想像中的漫長,也比想像中的平靜而安撫人心。
當兩人到達Stacker病床前,房間內只餘下儀器的聲響,一切靜默如深海。他和他同樣有所失落,現下都只成了無法傳達的思緒。
Stacker的現況,受影響最深的自然是他的女兒Mako。
他們早刻料到Mako會做些甚麼的,可是發生的時候還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天Raleigh從Stacker的病房裡跑出來時,向Herc喊著的是Mako企圖打算使用Drift的裝置和暈迷中的Stacker進行精神連結。
事後他們發現Mako取得的那套較輕便的Drift器械正是從Newton處獲得的──這一點不太令人意外,連當時在場的Hermann也站在一旁嚷著這真是天底下最壞的主意,畢竟當初那套可是他們用來和怪獸的腦袋作單方向連結的儀器。儘管可算是半被Mako威脅,Newt卻蠻熱衷於幫忙的(他大概對於自己 的發明能夠派上用場而有點沾沾自喜),如果整個過程不是剛巧被Raleigh發現了,她也許真的就這樣藉著精神連結的方式去尋找元帥的意識。
當Mako和Raleigh兩人一同坐在Herc的辦公室時,正坐於位子裡的Mako只是緊握著拳頭於膝上,固執的說:
「他告訴我永遠都能在drift裡找到他的。」
而Herc和Raleigh都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
Herc想了一想,衡量一下用詞才敢開口試著去說服她:
「我也深信Stacks他不會如此輕易便放棄的,但用這種方法…」
「那就讓我試一下。」
她的眼神不容拒絕,連坐在她Raleigh在旁邊也看著他,傳遞著再清楚不過的:她是對的。讓她試一下。
而看著這位由Stacker養大、充滿著他的影子的女孩,Herc很清楚誰都阻止不了她的決心。
Herc只好深吸了一口氣。
「我答應妳,可是有一個條件。」
※
Herc的條件很簡單:Mako可以嘗試使用Drift的技術來幫助提高Stacker復甦的可能性,但必須要在由專人監控的情況下安全進行。
畢竟這和模擬駕駛機甲的精神共感大有不同,雖然是同樣的裝置,目標卻不再是戰鬥,程式需要做出大幅度的修改。他們找來了Caitlin Lightcap──研發出共感程式的女博士。她和Stacker Pentecost是舊友,二話不說便和Newton一起著手把硬件和軟件重新改造(她對於這位學弟的『發明』還滿另眼相看的,尤其是在聽說了他和怪獸腦 袋共感這一創舉後)。
硬件依然非常簡單,近似於Newton所設計、被Chuck取笑猶如八爪魚一般的連結用機械支架,經電路連接至電源 和終端而無需戴備上沉重的頭盔。軟件程式卻非常特別,Caitlin Lightcap使用了她為中國機甲三胞胎所發展的模式作為基礎,讓Raleigh也能連線分擔負荷。他們也許並非需要再次駕駛機甲,可是為了找尋元帥的 意志,尤其是在對方並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若然只有Mako一人和Stacker連線的話,那和單人駕御雙人的腦袋一般,正常人絕對難以負荷。
Mako 和Raleigh在醫院裡第一次試驗和暈迷中的Stacker連線,就像他們和Gipsy Danger進行連結測試一般,Herc和Chuck、還有其他人都在相連的房間隔著玻璃牆的另一邊監控著。那相似的既視感曾令Herc和Chuck一度 有著不好的預感,誰叫上一次幾乎把基地毀了。還好一切在Lightcap教授的監控下順利進行。
Stacker並沒有醒來。
但他們回來時說,元帥的腦海裡平靜無波,一如Chuck所知的一樣。他們只看到彼此。零碎的回憶。Mako翻開了她和老師的過往,猶如記念冊一般,她跟Raleigh於那片寂靜的藍色裡分享這些記憶,試著喚起Stacker的意識。
接下來Raleigh和Mako還試了好幾次,儘管效果並沒有他們預期般的理想(比方說Stacker戲劇化一下子就醒來),但他的腦波活動有明顯的上升, 這至少是一個好現象。所以到了後來這便被納入治療的一部份,他們和醫生定下了固定的時間,大概每隔一至兩星期便進行一次,都挑在安靜的晚上,由當值醫生幫 忙監控即可。
還留在醫院裡的Chuck有次經過,剛好給他遇上了,隔著玻璃他看見他們握住了手。他當下想著下次得調侃他們一下,果然是在交往了吧。要不然誰都知道肢體的觸碰是無意義的,他們的腦袋都相連了。
然而,他也在當下發現,他有點想念Drift的感覺。
他和老爸唯一溝通的方法。
一如既往,Scott的出現把一切都搞亂了。
「Scott你他媽的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聯絡不上你──」
「機票有多難訂到老哥你知道嗎?更別說我現在可不是PPDC人員耶,門口的護衛差點就不讓我進來啦!」
「你不是一直很引以為傲那張全世界都認得的臉嗎?Scott叔。怎麼啦?現在派不上用場?」
他把行李掉在門邊便大踏步地走進來,故意忽略站在病床另一邊的Herc瞪著他近乎想殺人的眼神(老實說他早已免疫了),來到病床前,也不管Chuck身上各處還掛著繃帶便一手摟過姪子的肩膊,另一隻手把他那一頭姜黃色髮亂揉一通。
「臭小鬼、嘴巴給我放尊重點──好歹我坐了十多個小時飛機來看看你怎樣。」
「上次你寄來明信片時不是躲去了西班牙還是巴西嗎?跑到大西洋去我很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地球差點毀滅了。」Chuck忍著痛低吼硬要把對方掙開,看不過眼的Herc也適時地伸手拍開他那個沒分寸的弟弟以免把兒子弄得更傷。
「本來是不知道的啦!也不太想知道。我可是在沙灘上享受著你們想像不到的陽光與海灘啊。」Scott放過了Chuck卻做出攤手的動作,並口氣誇張的說:「上 次你們在老家很帥嘛、打倒了那隻破牆而入我忘了叫甚麼名字的怪獸,電視上還大播特播…有夠囂張呢小鬼!不過我喜歡。」他朝Chuck眨了眨眼,「之後聽說 你們還跑來香港送死真是英勇非凡,我都要為Hansen這姓感到驕傲啦。」
毫不掩飾挖苦式的笑著,Scott口沒遮攔的程度讓在場的兩父子連對他翻白眼的氣力都沒有,他們太清楚Scott的為人,最愛無端出現卻又不看氣氛;要說自我中心的話其實他們三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但Scott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渾蛋第一名。
「總之很慶幸你還活著,Chuck。」
最後的一句話卻令人意想不到,當下連Chuck都忘了推開又伸手揉他頭的Scott,只能瞪大眼看著他的叔叔。
對方只是給了他一個眨眼,猶如小時候教導他如何惡作劇一般。
過了良久,Chuck才忍不住嘴角的微笑回答:
「彼此、彼此。」
Scott咧嘴一笑,卻發現對面的Herc依然不為所動,他只好問:
「…怎麼了?要先幹一架來消氣嗎老哥?」
「還挺想這樣做的。」
Herc只是挑了挑眉,以他對Scott的認識,他可不認為該讓對方有任何得寸進尺的機會。
但同樣太清楚對方的Scott立即繞過病床,搭過老哥的肩邊指著他那還未痊癒的右手問:
「手怎麼了?需要我替你按摩一下嗎?」
「滾開吧。而且我弄傷的是鎖骨,和手無關。」
Herc順勢卸肩,Scott只好識相地收回了手,才剛伸手到口袋裡想要掏出煙枝,卻隨即想起這兒是病房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後像是想起甚麼突然說:
「話說回來還真是難以致信我們都活著呢。聽說都是靠Stacker那老頑固?我們這下可欠下他一個大人情呢。雖說當年我和他最不對盤了…」
「Stacks還沒醒來。」
Herc打斷了他,Scott顯然有些意想不到而感到震驚,但這下總算閉上了嘴。即使他再不會看氣氛也還不至於落井下石。Chuck同樣因為被提起這事而皺起了眉。
房間陷入沉默。老實說,從Scott闖入到現在這刻他們能夠相安無事已超越了任何一人的預期;若是數年前?以三人脾氣火爆的程度,大概早已先拳頭相向來作為寒喧。
「我該回去了,還有一點文件沒弄完,順道去看一下Stacks。」
頓了一頓,Herc拿起外套說。Chuck猛然抬起頭,Scott也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老哥。兩人都發現他是想藉機走開,好讓久違的他們有獨處的機會。Chuck不禁顯得有些困惑不解,Scott則只是揮了揮手,卻在Herc步出房門前突然想起甚麼喊住了他:
「啊…老哥,我忘了說我還沒找到今晚可以落腳的地方。」
他就知道。
連病床上的Chuck和回頭的Herc都不禁嘆息,甚至不需要精神共感也能同步的感想。
「隨便找間空著的工作人員房間,我會跟他們說聲你大概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只是一段時間嗎?你確定不想我多待一會?」
Herc懶得理睬他便關上了門。
室內餘下兩人,Scott便毫不客氣地坐下於本來Herc常坐的椅子上,更乾脆地兩腳一放就擱到Chuck的病床之上,完全無視姪子厭惡的眼神,擋在對方抗議之前便問道:
「所以,我們的英雄還撐得住嗎?」
「謝謝關心。」
「你跟你爸到底怎麼了?」Scott忍不住問。
「甚麼怎麼了?還不是老樣子。」企圖把毛毯從對方的腳下抽出來的Chuck顯得有些煩燥。
「乍看是蠻不錯啦。感覺你們好像多說點話,但卻有種避而不談的氣氛是怎麼了?」
Scott不為所動,眼神卻飄去了Herc消失的門處,如其說是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是我多心嗎?總覺得你們之間哪裡怪怪的,有點說不上來。從前你最愛頂撞他了,現在……我是不知道之前你們經歷了甚麼,但也是時候該正面面對一下吧。世界不再毀滅了。人是往前走的。小子。」
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這麼多年後,終於在今天他能夠毫無保留地說:
「別再拿世界末日作藉口了。」
然 後Scott說起他在歐洲的經歷、依舊荒唐的夜生活和世界另一面、遠離太平洋的戰線、生命牆背後人們的生活,Chuck卻始終只是有點恍神的聽著。除了因 為他那年輕的大半生,戰爭一直如影隨形,他難以想像一般人視遠方的災難為生活的一部份,漠視世界正在毀滅這事實;就像他從沒想過從怪獸的戰爭中逃走,他更 沒想過他和父親以後該怎辦。
他以為世界和平的一天,他會找到答案。可是卸下所有仇恨後,他卻發現自己空洞不已。
除了和父親共同享有的所有斬殺和回憶,Chuck難以理清自己的人生。
※
把 身後的門帶上,Herc站在原地好幾秒。就只因他其實還有半分的不放心,單純為了可以預見Scott招來的麻煩和對兒子的窮操心。雖然不得不說他有點慶幸 Scott出現了(除卻遲到了不少這事實),Chuck和Scott的關係也許不算好,但Herc自言並不是一個好父親,表達關心的方式過份拙劣,而 Scott在有話直說這點卻比他好多了;Herc想,這刻Chuck需要的也許是一個可閒話家常的伙伴而不是一個瞎操心的父親。
他忘了是誰告訴過他,大概是Angela,就在他剛進入了RAF而總是出勤而待在家裡的日子變得更為稀少的時候,她彷彿能夠理解他的難處卻又忍不住勸勉他:
──隨著Chuck愈長愈大,你和這孩子所擁有的時光將會愈來愈少…
他佔有了自己的兒子多少時光,剝奪了他多少機會。
──他不會再喊你父親。他不會再需要你的疪護或擁抱。
他的兒子早已長成一個獨立的人。並不屬於任何人的。
──那會是你最大的驕傲,也會是你最大的失去。
而他的確幾乎失去了他。
──如果再不爭取這段時間……
他阻止了自己再多想,一切都無益也無補於事了。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私心──他唯有說服自己每個為人父母都會有不想放開自己子女的時刻──想要看見對方獨立卻又 執意地認為是私有物。但在自己的兒子面前,他也只是一個逃兵。只因為他感到羞愧,各種的失落和歉意皆只是無法彌補的冰山一角。
然後他轉過走廊盡處的角落,熟悉的步伐把他帶往Stacker所在的樓層廊道。他卻看見Raleigh自Stacker的病房神色匆忙的跑出來,焦急地環視著四周,Herc還沒意識到發生甚麼事之前,Raleigh已經先發現了他,然後朝他大喊:
「長官!Mako她──!」
※
Stacker Pentecost仍陷入於重度昏迷。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一整個星期轉眼便過去了,他卻依然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Chuck已經可以開始下床走動了,連基地上下都知道當年那個聲名狼藉的Scott Hansen回來了,他們的領袖卻步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彷彿就像他知道世界已被獲救而他可以卸下責任一般。
醫生的說法是他所受到的腦部震盪難以估計,更別提身體上所受到的各種沖擊。儘管有些人已經開始作最壞的打算,但PPDC全體上下大部份人都無法接受在經歷了一切後仍需犧牲帶領他們走過荊棘的領袖。
暫代上元帥一職的Herc在短短的七天裡卻見識到最令他不齒的各種官腔說法。先不說戰爭勝利,不少國家爭著表揚他們的功績,又企圖強調他們當初在PPDC的貢獻。同樣地,也有不少人質疑突破點是否真的被成功毀滅,在怪獸的陰影下活了那麼多年,不相信末日能於一夕之間解除的人多的是,因此LOCCENT的監控工作也不能就此鬆械。
但最令Herc感到意外的是英國政府傳話過來,說已為Stacker Pentecost準備一個國家級的英雄式喪禮,當下他不禁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掉頭便走。
他不敢向Mako提起此事,正確來說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事。他甚至知道連Chuck有著很深的內疚,能夠下床的第三天,Chuck第一件要求的事是帶他去Stacker的病房。Herc攙扶著兒子,感受著對方莫名顯得空洞瘦削的身軀,傳來因為還無法用力、連站立也非常困難的抖動。Chuck顯得不太自在, 顯然對於要依賴老爸這回事很不習慣,尤其是對方身上也帶著傷。Herc卻只是一言不發地陪著他走到最後。
那段路比想像中的漫長,也比想像中的平靜而安撫人心。
當兩人到達Stacker病床前,房間內只餘下儀器的聲響,一切靜默如深海。他和他同樣有所失落,現下都只成了無法傳達的思緒。
Stacker的現況,受影響最深的自然是他的女兒Mako。
他們早刻料到Mako會做些甚麼的,可是發生的時候還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天Raleigh從Stacker的病房裡跑出來時,向Herc喊著的是Mako企圖打算使用Drift的裝置和暈迷中的Stacker進行精神連結。
事後他們發現Mako取得的那套較輕便的Drift器械正是從Newton處獲得的──這一點不太令人意外,連當時在場的Hermann也站在一旁嚷著這真是天底下最壞的主意,畢竟當初那套可是他們用來和怪獸的腦袋作單方向連結的儀器。儘管可算是半被Mako威脅,Newt卻蠻熱衷於幫忙的(他大概對於自己 的發明能夠派上用場而有點沾沾自喜),如果整個過程不是剛巧被Raleigh發現了,她也許真的就這樣藉著精神連結的方式去尋找元帥的意識。
當Mako和Raleigh兩人一同坐在Herc的辦公室時,正坐於位子裡的Mako只是緊握著拳頭於膝上,固執的說:
「他告訴我永遠都能在drift裡找到他的。」
而Herc和Raleigh都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
Herc想了一想,衡量一下用詞才敢開口試著去說服她:
「我也深信Stacks他不會如此輕易便放棄的,但用這種方法…」
「那就讓我試一下。」
她的眼神不容拒絕,連坐在她Raleigh在旁邊也看著他,傳遞著再清楚不過的:她是對的。讓她試一下。
而看著這位由Stacker養大、充滿著他的影子的女孩,Herc很清楚誰都阻止不了她的決心。
Herc只好深吸了一口氣。
「我答應妳,可是有一個條件。」
※
Herc的條件很簡單:Mako可以嘗試使用Drift的技術來幫助提高Stacker復甦的可能性,但必須要在由專人監控的情況下安全進行。
畢竟這和模擬駕駛機甲的精神共感大有不同,雖然是同樣的裝置,目標卻不再是戰鬥,程式需要做出大幅度的修改。他們找來了Caitlin Lightcap──研發出共感程式的女博士。她和Stacker Pentecost是舊友,二話不說便和Newton一起著手把硬件和軟件重新改造(她對於這位學弟的『發明』還滿另眼相看的,尤其是在聽說了他和怪獸腦 袋共感這一創舉後)。
硬件依然非常簡單,近似於Newton所設計、被Chuck取笑猶如八爪魚一般的連結用機械支架,經電路連接至電源 和終端而無需戴備上沉重的頭盔。軟件程式卻非常特別,Caitlin Lightcap使用了她為中國機甲三胞胎所發展的模式作為基礎,讓Raleigh也能連線分擔負荷。他們也許並非需要再次駕駛機甲,可是為了找尋元帥的 意志,尤其是在對方並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若然只有Mako一人和Stacker連線的話,那和單人駕御雙人的腦袋一般,正常人絕對難以負荷。
Mako 和Raleigh在醫院裡第一次試驗和暈迷中的Stacker連線,就像他們和Gipsy Danger進行連結測試一般,Herc和Chuck、還有其他人都在相連的房間隔著玻璃牆的另一邊監控著。那相似的既視感曾令Herc和Chuck一度 有著不好的預感,誰叫上一次幾乎把基地毀了。還好一切在Lightcap教授的監控下順利進行。
Stacker並沒有醒來。
但他們回來時說,元帥的腦海裡平靜無波,一如Chuck所知的一樣。他們只看到彼此。零碎的回憶。Mako翻開了她和老師的過往,猶如記念冊一般,她跟Raleigh於那片寂靜的藍色裡分享這些記憶,試著喚起Stacker的意識。
接下來Raleigh和Mako還試了好幾次,儘管效果並沒有他們預期般的理想(比方說Stacker戲劇化一下子就醒來),但他的腦波活動有明顯的上升, 這至少是一個好現象。所以到了後來這便被納入治療的一部份,他們和醫生定下了固定的時間,大概每隔一至兩星期便進行一次,都挑在安靜的晚上,由當值醫生幫 忙監控即可。
還留在醫院裡的Chuck有次經過,剛好給他遇上了,隔著玻璃他看見他們握住了手。他當下想著下次得調侃他們一下,果然是在交往了吧。要不然誰都知道肢體的觸碰是無意義的,他們的腦袋都相連了。
然而,他也在當下發現,他有點想念Drift的感覺。
他和老爸唯一溝通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