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才是一切的開始。
許久後Albus Dumbledore才認識到這樣的真理,在時間和經驗讓他放下年輕的憤怒和無用的仇恨、睿智得足夠在半月型的眼鏡後微笑地看待一切,愧疚卻也隨著時間和經驗而遞增。
連魔法也無能為力的懊悔太多,而記憶太深,他裝滿一瓶又一瓶的回憶,好讓最痛苦和最美好的都不會流逝。
因為生存正是一點一滴的死亡。
死亡才是一切的開始。
※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很快,初夏毫無預景便降臨了。
Kendra Dumbledore的葬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舉行。出席的人卻寥寥可數,除了她的三個孩子以外只有幾個還沒交惡的鄰居。
硬要說真正認識Kendra的人並不多,她的丈夫Percival Dumbledore當年無端用魔法襲擊三個年輕的麻瓜男孩、違反了國際保密法被關進阿玆班卡後沒幾個真心想和他留下的遺孀來往;兩個兒子進入霍格華玆後的幾年情況更是加劇,她一直和久病的女兒兩人相依為命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孤僻生活,讓Dumbledore家在耳口相傳間成為了高錐客洞內等同於惡毒魔女至於麻瓜小孩一般的存在。
母親的葬禮當日,Albus和Aberforth還為了要不要帶上Ariana而小吵了一架。前一天晚上Ariana反覆醒來好幾次,他們兩人輪替著安撫她,好不容易撐到清晨她才真正睡著。所以當早晨來臨之時,Albus不禁猶疑是否該讓她多睡一會。Aberforth卻已直接把Ariana喚醒並協助她換上黑色的套裝。
「那是跟我們母親道別的最後機會。」Aberforth固執地說。
Albus無法反駁,心底裡其實他是認同對方的,他只是無何避免地擔憂著,因為這也是Ariana在經歷過母親的意外後第一次出現於人前。
──那天晚上他把一切有可能導向Ariana的痕跡抹走,魔法的痕跡。他們對外宣稱母親的死是由於咒語逆火反彈,竟沒有正氣師來他們家中調查,也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事件很快便以意外作結。
老實說一切簡單得令Albus難以致信,但他無法將這些想法說出口。更別提真正讓Albus覺得諷刺的是,害他們一家成為魔法世界裡被唾棄的對象竟然是完全不懂魔法為何物的麻瓜。而他們得活在麻瓜看不到的角落,更甚者,即使是巫師的世界裡,他們也沒有容身之處。
他們三個前往墓地。
高錐客洞就像大部份古老的英國村落,墓園位於村內唯一的教堂背後的一大片草地,青翠隔雜著枯萎,世代在這裡定居的家族總有專屬的區域,然而總有更多無法考據的無名碑石穿插其中。
儀式很快便開始了。
在場唯一一個哭了的是Bathida。她和Kendra的交情最久,也認識在獄中過世的老Dumbledore。Albus猜想她也許是家人以外唯一的知情者;歷史學家保守著祕密也保守著真相──有關於Ariana的情況、還有他的父親被關進牢獄的原因,所以她總是用著近乎憐憫的態度看待他們一家,令Albus不適卻又難以拒絕她的善意,畢竟說穿了她是在這個傳統小鎮裡為數不多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的巫師。
甩開別的不談,他打從心底欽佩她的專業,Bathida也非常賞識他,不止一次說他的能力不該埋沒於霍格華玆。Albus也曾經如此深信不疑。然而在目送母親的棺木緩緩落下於六尺下的深坑時,他所冀想的短暫未來也隨之化成泡影。
「Albus,我很抱歉。」
簡短的儀式過後,第一個過來跟他打招呼的是Elphias Doge。Albus知道對方是盡友人的義務而出現在喪禮之上,但他依然感謝對方的忠誠。Doge和他告別後便開始了一個人的畢業旅行,他當然無法跟上。母親的突然過世後是家裡一遍狼藉。他必承擔著作為長子、這個家唯一快要成年的人該負起的責任。
父親遺留下來給他們的資產並不多,生活向來窘迫。在霍格華玆這六年來他給自己另外存起用作畢業旅行的一些儲蓄在交付過母親的葬體後所剩無幾。Bathida有提過高錐客洞幾間寥勝於無的小商店也許會願意僱用他,他遲遲沒有答應,因為他痛恨任何得長期留在這裡的主意。
Albus和Aberforth在喪禮上都沒有致辭,三兄妹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起。Ariana握著Aberforth的手,即使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但她依然蒼白如雪,纖細瘦弱的她幾乎把自己隱藏在Aberforth的影子裡。Albus無法制止自己想像下一秒她也許便會融進影中轉化成黑色的煙霧消失無蹤,即使那可說是毫無根據的。如果給Aberforth知道他的想法,大概又會吵一頓無意義的架。
喪禮平淡得猶如一場白日夢般便結束了,並沒有他所畏懼的意外發生,他卻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鬆了一口氣還是讓恐懼加深。
時值中午,溫度上升至最高點,悶熱得令人受不了,像一個沸騰著不知名魔藥的釜子一般。
回家的路上好幾次他和Aberforth對上眼神,他們在彼此的眼中都讀到一場將要降臨的風暴。
把騰折了一整個早上的Ariana送進房間休息後,兄弟兩人不約而同地步出後門,於雜草野花亂生的庭園裡壓低著聲音來討論。因為Aberforth這學年還有最後幾週的課得完成,卻已嚷著說要直接退學出來工作。
「由你來照顧Ariana?」Aberforth一開口就像長滿荊棘一般,「別開玩笑了,你根本不懂她、你從來沒花過時間去理解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概在想著怎樣離開?既然如此一開始就由我來、母親也許便不會──」
「回去上課。你還有三週規定的課必須完成。」Albus打斷他,堅定且完全不容拒絕的態度,毫不意外地惹來Aberforth一陣惱火的瞪視和咒罵。
Albus深知面對總是一頭熱的Aberforth,他向來只能保持冷靜不被動搖,無視對方的反對,一再重覆直到對方不得不屈服於他作為長子的地位。老實說他並不喜歡每次都得端出架子才能解決他和Aberforth之間的衝突,他更擅長遊說,然而固執得猶如一頭爆角獸的弟弟向來不容許他有多餘的選項。
Albus自言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即使掛著Dumbledore這姓氏他仍然在霍格華玆混得如魚得水──是的,頭一、兩年並不容易,因為父親入獄的源故,他花了點時間和不少巧克力青蛙才成功交到一些朋友,還好當他在學業上初露鋒芒時並沒有招來妒忌,反而讓不少人選擇淡忘他的出身和背景。
擔任葛萊分多級長的多年經驗讓Albus學懂該如何用得體的態度和方式來讓人卸下心防、不著痕跡地引導周遭的人改變意願以化解不和。Aberforth卻跟他相反:即使兩人同屬一所學院,但在校內Aberforth總是一副想要跟他甩清關係的模樣,彷彿受人尊重和喜愛是一件壞事一般。
一開始Albus以為只是對方扭彆的個性加上年齡差的尷尬,然而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不止一次Aberforth被卷進麻煩裡,最嚴重的是三年級時難得終於加入了魁地奇隊後不久便和隊友們大打出手,最後不得不退出收場。
老實說那時候Albus相信弟弟大概是被找麻煩了:不合群的個性再加上火爆的性格,Aberforth高大的個子在同輩之間總是顯得格格不入。然而Albus也知道當擊球手曾經是對方的夢想,他不多不少記得小時候兄弟倆隨父親特地去看魁地奇賽時Aberforth總是特別興奮──當然這都是在Ariana出意外前的事了。
在這之後Aberforth便沒再提起過,也不再踏入過魁地奇的場地內。
Albus則在最後一年當上男學生主席。這更是擴闊了他的社交圈子,四個學院裡皆有關係不錯的友人。在一眾同輩間,他以平宜近人、溫文睿智又不失幽默見稱。成績優秀、會適時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來調和氣氛,這些向來是Albus最有自信的長處,然而只要回到家裡,他總是迫得非動用到這種橫蠻的手段才能得到妥協。
比方說現在。
「少用你那套高高在上的級長口吻來應付我,你只是比我年長一年而己,我們也不是在學校裡──」
Aberforth咬牙切齒地反駁著,Albus並不意外對方藉此宣泄對他的不滿,他只好企圖跟對方理由:
「即使是在家裡,論魔法的能力,我更足以應付Ariana爆發時的突發情況──」
聞言Aberforth卻用難以致信、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絕倫的話似的看著他:
「而你認為Ariana身邊需要更多的魔法?」
Albus語塞,Aberforth的表情變得更難看。
看著面前憤怒的兄弟,Albus已經想不起什麼時候他們之間演變成這樣的水火不容。就像記憶斷層一般,當他在學校忙著交朋友、增長見聞、專注於研究,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之時只餘下對彼此有如魔刺蝟一般的張弓拔刃,說不定就是遺忘而做成這種無可挽回的局面。
Albus在內心嘆了一口氣。這炎熱的天氣讓他煩躁,而Aberforth控訴的聲音還在背景裡嗡嗡作響,一如夏蟬。他無法專心去聽,只感到一陣頭痛,從喪禮上延續下來的耐心早已耗盡。反正Aberforth說的總是他從來不關心他們,只想擺脫他們。Albus按耐著才不反駁如果他真的如對方所說般冷酷狠心就不會站在這裡試圖跟他達到共識了。
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只需要掛起微笑就能解決的事,在親人的面前他卻掏不出半點力氣去維持一個笑容?
幸好即使Aberforth一臉隨時就要扯起他的衣領讓他們像孩童一般摟打起來但兩人仍然不敢提高聲量,就怕驚動在樓上睡著但總是淺眠的Ariana。而Albus拒絕和他陷入這種橫蠻無理的糾纏當中,揮起手只想著打圓場說:
「聽著,Abe,暑假開始我也阻止不了你回來,到時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Aberforth卻「哈」的一聲打斷了他。
這反應讓Albus不禁僵住,不安的預感突然蔓滿全身,那並不是什麼友善的笑,而是諷刺的聲響。他早該知道Aberforth可不會如此輕易便放過他,畢竟心底裡他太清楚Aberforth總是能看穿他的掩飾和偽裝,輕易地便能找到那些肋骨之間的空隙,刺中他的痛處。
他抬眼迎上對方,Aberforth正用著和他酷似的藍眼睛灼熱如火焰審視著他。
「就坦白說你不過是等著我回來照顧她吧?少裝出這種自我犧牲的偉大模樣,你可不是我們的父親,」Aberforth一字一頓形同詛咒,既是指控卻又更像誓言,「我會如你所願,因為我會照顧她。你想也別想找一個看護或什麼的,除非你打算那人的下場和母親一樣。」
Albus被堵住,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有過僱用私人看護的想法,而結論和Aberforth所說的一樣,不只是因為他們根本負擔不起來,還有安全的考量,他們需要保密,Ariana的情況誰都無法預料意外何時發生。
「你保護不了她。只有我。」
Aberforth擱下這句便轉身走回進屋內。
獨留在庭園中的Albus,即使站在正陽之下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他不得不正視Aberforth留下的恨意,而且對方理由充份。他更無法否認,從喪禮到現在他剛剛一直想著的都是:『只要多撐一年、待Aberforth畢業後一切就會好轉』。
從一開始Aberforth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後備、他一直以來都是Ariana可以依賴的恆石,而Albus不過是一個過客。所以他的弟弟把他推得遠遠的,從不依賴他,也不打算和他維繫任何關係。
是的,因為他會捨棄他們。
他也許可以自欺欺人的說他會為了他的弟妹而放棄眼前的機會,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想待在高錐客洞一輩子。
這認知讓他忘記了呼吸,彷彿被埋葬到土下的不只是他的母親,還有一部份的他。
──不對,真相是他正親手將他的弟妹兩人埋葬於此地。
夏天才剛正式開始,Albus卻感到彷彿冬天已至。
2019.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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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Albus Dumbledore才認識到這樣的真理,在時間和經驗讓他放下年輕的憤怒和無用的仇恨、睿智得足夠在半月型的眼鏡後微笑地看待一切,愧疚卻也隨著時間和經驗而遞增。
連魔法也無能為力的懊悔太多,而記憶太深,他裝滿一瓶又一瓶的回憶,好讓最痛苦和最美好的都不會流逝。
因為生存正是一點一滴的死亡。
死亡才是一切的開始。
※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很快,初夏毫無預景便降臨了。
Kendra Dumbledore的葬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舉行。出席的人卻寥寥可數,除了她的三個孩子以外只有幾個還沒交惡的鄰居。
硬要說真正認識Kendra的人並不多,她的丈夫Percival Dumbledore當年無端用魔法襲擊三個年輕的麻瓜男孩、違反了國際保密法被關進阿玆班卡後沒幾個真心想和他留下的遺孀來往;兩個兒子進入霍格華玆後的幾年情況更是加劇,她一直和久病的女兒兩人相依為命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孤僻生活,讓Dumbledore家在耳口相傳間成為了高錐客洞內等同於惡毒魔女至於麻瓜小孩一般的存在。
母親的葬禮當日,Albus和Aberforth還為了要不要帶上Ariana而小吵了一架。前一天晚上Ariana反覆醒來好幾次,他們兩人輪替著安撫她,好不容易撐到清晨她才真正睡著。所以當早晨來臨之時,Albus不禁猶疑是否該讓她多睡一會。Aberforth卻已直接把Ariana喚醒並協助她換上黑色的套裝。
「那是跟我們母親道別的最後機會。」Aberforth固執地說。
Albus無法反駁,心底裡其實他是認同對方的,他只是無何避免地擔憂著,因為這也是Ariana在經歷過母親的意外後第一次出現於人前。
──那天晚上他把一切有可能導向Ariana的痕跡抹走,魔法的痕跡。他們對外宣稱母親的死是由於咒語逆火反彈,竟沒有正氣師來他們家中調查,也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事件很快便以意外作結。
老實說一切簡單得令Albus難以致信,但他無法將這些想法說出口。更別提真正讓Albus覺得諷刺的是,害他們一家成為魔法世界裡被唾棄的對象竟然是完全不懂魔法為何物的麻瓜。而他們得活在麻瓜看不到的角落,更甚者,即使是巫師的世界裡,他們也沒有容身之處。
他們三個前往墓地。
高錐客洞就像大部份古老的英國村落,墓園位於村內唯一的教堂背後的一大片草地,青翠隔雜著枯萎,世代在這裡定居的家族總有專屬的區域,然而總有更多無法考據的無名碑石穿插其中。
儀式很快便開始了。
在場唯一一個哭了的是Bathida。她和Kendra的交情最久,也認識在獄中過世的老Dumbledore。Albus猜想她也許是家人以外唯一的知情者;歷史學家保守著祕密也保守著真相──有關於Ariana的情況、還有他的父親被關進牢獄的原因,所以她總是用著近乎憐憫的態度看待他們一家,令Albus不適卻又難以拒絕她的善意,畢竟說穿了她是在這個傳統小鎮裡為數不多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的巫師。
甩開別的不談,他打從心底欽佩她的專業,Bathida也非常賞識他,不止一次說他的能力不該埋沒於霍格華玆。Albus也曾經如此深信不疑。然而在目送母親的棺木緩緩落下於六尺下的深坑時,他所冀想的短暫未來也隨之化成泡影。
「Albus,我很抱歉。」
簡短的儀式過後,第一個過來跟他打招呼的是Elphias Doge。Albus知道對方是盡友人的義務而出現在喪禮之上,但他依然感謝對方的忠誠。Doge和他告別後便開始了一個人的畢業旅行,他當然無法跟上。母親的突然過世後是家裡一遍狼藉。他必承擔著作為長子、這個家唯一快要成年的人該負起的責任。
父親遺留下來給他們的資產並不多,生活向來窘迫。在霍格華玆這六年來他給自己另外存起用作畢業旅行的一些儲蓄在交付過母親的葬體後所剩無幾。Bathida有提過高錐客洞幾間寥勝於無的小商店也許會願意僱用他,他遲遲沒有答應,因為他痛恨任何得長期留在這裡的主意。
Albus和Aberforth在喪禮上都沒有致辭,三兄妹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起。Ariana握著Aberforth的手,即使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但她依然蒼白如雪,纖細瘦弱的她幾乎把自己隱藏在Aberforth的影子裡。Albus無法制止自己想像下一秒她也許便會融進影中轉化成黑色的煙霧消失無蹤,即使那可說是毫無根據的。如果給Aberforth知道他的想法,大概又會吵一頓無意義的架。
喪禮平淡得猶如一場白日夢般便結束了,並沒有他所畏懼的意外發生,他卻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鬆了一口氣還是讓恐懼加深。
時值中午,溫度上升至最高點,悶熱得令人受不了,像一個沸騰著不知名魔藥的釜子一般。
回家的路上好幾次他和Aberforth對上眼神,他們在彼此的眼中都讀到一場將要降臨的風暴。
把騰折了一整個早上的Ariana送進房間休息後,兄弟兩人不約而同地步出後門,於雜草野花亂生的庭園裡壓低著聲音來討論。因為Aberforth這學年還有最後幾週的課得完成,卻已嚷著說要直接退學出來工作。
「由你來照顧Ariana?」Aberforth一開口就像長滿荊棘一般,「別開玩笑了,你根本不懂她、你從來沒花過時間去理解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概在想著怎樣離開?既然如此一開始就由我來、母親也許便不會──」
「回去上課。你還有三週規定的課必須完成。」Albus打斷他,堅定且完全不容拒絕的態度,毫不意外地惹來Aberforth一陣惱火的瞪視和咒罵。
Albus深知面對總是一頭熱的Aberforth,他向來只能保持冷靜不被動搖,無視對方的反對,一再重覆直到對方不得不屈服於他作為長子的地位。老實說他並不喜歡每次都得端出架子才能解決他和Aberforth之間的衝突,他更擅長遊說,然而固執得猶如一頭爆角獸的弟弟向來不容許他有多餘的選項。
Albus自言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即使掛著Dumbledore這姓氏他仍然在霍格華玆混得如魚得水──是的,頭一、兩年並不容易,因為父親入獄的源故,他花了點時間和不少巧克力青蛙才成功交到一些朋友,還好當他在學業上初露鋒芒時並沒有招來妒忌,反而讓不少人選擇淡忘他的出身和背景。
擔任葛萊分多級長的多年經驗讓Albus學懂該如何用得體的態度和方式來讓人卸下心防、不著痕跡地引導周遭的人改變意願以化解不和。Aberforth卻跟他相反:即使兩人同屬一所學院,但在校內Aberforth總是一副想要跟他甩清關係的模樣,彷彿受人尊重和喜愛是一件壞事一般。
一開始Albus以為只是對方扭彆的個性加上年齡差的尷尬,然而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不止一次Aberforth被卷進麻煩裡,最嚴重的是三年級時難得終於加入了魁地奇隊後不久便和隊友們大打出手,最後不得不退出收場。
老實說那時候Albus相信弟弟大概是被找麻煩了:不合群的個性再加上火爆的性格,Aberforth高大的個子在同輩之間總是顯得格格不入。然而Albus也知道當擊球手曾經是對方的夢想,他不多不少記得小時候兄弟倆隨父親特地去看魁地奇賽時Aberforth總是特別興奮──當然這都是在Ariana出意外前的事了。
在這之後Aberforth便沒再提起過,也不再踏入過魁地奇的場地內。
Albus則在最後一年當上男學生主席。這更是擴闊了他的社交圈子,四個學院裡皆有關係不錯的友人。在一眾同輩間,他以平宜近人、溫文睿智又不失幽默見稱。成績優秀、會適時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來調和氣氛,這些向來是Albus最有自信的長處,然而只要回到家裡,他總是迫得非動用到這種橫蠻的手段才能得到妥協。
比方說現在。
「少用你那套高高在上的級長口吻來應付我,你只是比我年長一年而己,我們也不是在學校裡──」
Aberforth咬牙切齒地反駁著,Albus並不意外對方藉此宣泄對他的不滿,他只好企圖跟對方理由:
「即使是在家裡,論魔法的能力,我更足以應付Ariana爆發時的突發情況──」
聞言Aberforth卻用難以致信、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絕倫的話似的看著他:
「而你認為Ariana身邊需要更多的魔法?」
Albus語塞,Aberforth的表情變得更難看。
看著面前憤怒的兄弟,Albus已經想不起什麼時候他們之間演變成這樣的水火不容。就像記憶斷層一般,當他在學校忙著交朋友、增長見聞、專注於研究,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之時只餘下對彼此有如魔刺蝟一般的張弓拔刃,說不定就是遺忘而做成這種無可挽回的局面。
Albus在內心嘆了一口氣。這炎熱的天氣讓他煩躁,而Aberforth控訴的聲音還在背景裡嗡嗡作響,一如夏蟬。他無法專心去聽,只感到一陣頭痛,從喪禮上延續下來的耐心早已耗盡。反正Aberforth說的總是他從來不關心他們,只想擺脫他們。Albus按耐著才不反駁如果他真的如對方所說般冷酷狠心就不會站在這裡試圖跟他達到共識了。
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只需要掛起微笑就能解決的事,在親人的面前他卻掏不出半點力氣去維持一個笑容?
幸好即使Aberforth一臉隨時就要扯起他的衣領讓他們像孩童一般摟打起來但兩人仍然不敢提高聲量,就怕驚動在樓上睡著但總是淺眠的Ariana。而Albus拒絕和他陷入這種橫蠻無理的糾纏當中,揮起手只想著打圓場說:
「聽著,Abe,暑假開始我也阻止不了你回來,到時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Aberforth卻「哈」的一聲打斷了他。
這反應讓Albus不禁僵住,不安的預感突然蔓滿全身,那並不是什麼友善的笑,而是諷刺的聲響。他早該知道Aberforth可不會如此輕易便放過他,畢竟心底裡他太清楚Aberforth總是能看穿他的掩飾和偽裝,輕易地便能找到那些肋骨之間的空隙,刺中他的痛處。
他抬眼迎上對方,Aberforth正用著和他酷似的藍眼睛灼熱如火焰審視著他。
「就坦白說你不過是等著我回來照顧她吧?少裝出這種自我犧牲的偉大模樣,你可不是我們的父親,」Aberforth一字一頓形同詛咒,既是指控卻又更像誓言,「我會如你所願,因為我會照顧她。你想也別想找一個看護或什麼的,除非你打算那人的下場和母親一樣。」
Albus被堵住,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有過僱用私人看護的想法,而結論和Aberforth所說的一樣,不只是因為他們根本負擔不起來,還有安全的考量,他們需要保密,Ariana的情況誰都無法預料意外何時發生。
「你保護不了她。只有我。」
Aberforth擱下這句便轉身走回進屋內。
獨留在庭園中的Albus,即使站在正陽之下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他不得不正視Aberforth留下的恨意,而且對方理由充份。他更無法否認,從喪禮到現在他剛剛一直想著的都是:『只要多撐一年、待Aberforth畢業後一切就會好轉』。
從一開始Aberforth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後備、他一直以來都是Ariana可以依賴的恆石,而Albus不過是一個過客。所以他的弟弟把他推得遠遠的,從不依賴他,也不打算和他維繫任何關係。
是的,因為他會捨棄他們。
他也許可以自欺欺人的說他會為了他的弟妹而放棄眼前的機會,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想待在高錐客洞一輩子。
這認知讓他忘記了呼吸,彷彿被埋葬到土下的不只是他的母親,還有一部份的他。
──不對,真相是他正親手將他的弟妹兩人埋葬於此地。
夏天才剛正式開始,Albus卻感到彷彿冬天已至。
2019.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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