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ll Die A Little
死 亡 的 碎 步
死亡是最遙遠但又最常發生的事,一直存在著但人總不願想起它。像魔法,麻瓜們掛在嘴邊不屑一顧且不願意承認,但心底裡隱約知道那是一直真實存在著,提醒他們的只需要夜半街角一縷消失的幽魂、或牆上畫作中無需燭火便捷自閃爍起來的藍眼睛。
-1899年-
Albus Dumbledore接到家裡出意外的通知時人正在破釜酒吧內,衝進來內貓頭鷹滾過一整桌的酒水和食物弄得整個酒吧雞飛狗跳的。年邁、眼睛混濁、羽毛已經掉了一大半連顏色也難以辦別的貓頭鷹停在他面前,打斷了他和Elphias Doge的交談,那時兩人酒足飯飽已有一段時間,正在討論著畢業旅行的大計,他們喝了至少七、八杯奶油啤酒,卻只確定了第一站是希臘。
他認出那是他在老家鄰居Bathida的貓頭鷹,瞬間有種像是被冷水淋了一身的寒意,經驗告訴他任何從高錐客洞傳來的消息都不會是好事。和大部份人期待來自家裡的訊息不一樣,他們平均一年大概會收到類似的通知兩到三次,運氣好的話有時是通過學校於上課途中被教授喚出來,那還能保持一定程度的隱私;有時則是像這樣突如其來在眾人面前宣報災難降臨一般,叫他難以掩飾令人尷尬的真相。
貓頭鷹腳上系著的什至不是一封信、只是一張倉促寫下的字條,上面的筆跡戰戰兢兢地寫著:『快回來!』
想必又是Arianna發作了;他忍不住低聲咒罵梅林,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後悔。只餘下幾個星期,他以為至少能撐到畢業禮後,還是他該慶幸至少這不是發生在畢業禮上?
晚間時份Bathida無法得知他在學校哪裡,所以不能用更省事快捷的呼嚕粉,而且顯然事情很緊急不想再經過學校來聯繫上他,只好動用上大概有好幾年都沒飛出過高錐客洞的老貓頭鷹。
坐在他旁邊的Doge用著詫異的目光望向他,Albus卻無暇解釋自己的失態,把手裡的字條握得死緊,他急忙站起來,只來得及叫Doge回去校園通知Aberforth,即使他知道Doge並不喜歡他的弟弟而Aberforth也不喜歡他的朋友──老實說Abe誰也不喜歡──然後他走進了酒吧內的壁爐,灑了一把呼嚕粉的同時喊出Bathida家的名字。他家的壁爐早在父親被關進阿玆班卡時已經封閉了對外的聯繫。
踏出壁爐時他咳了好幾口墨綠色一般的煙灰,眨了眨眼看見Bathida正在堆滿了書的廳內來回踱步走著,聽見聲響時嚇了好一大跳,認出他便立即迎上來:
「噢Albus……!我真的不知道、其實我不太確定……」
她的眼角閃著淚光,抓緊了手帕掩蓋著嘴邊的嗚咽,這讓Albus有著不好的預感。Bathida非常熟悉他的母親,但連她也顯得那麼愴惶驚恐顯然Arianna這次的發作非同小可,他下意識想問清楚情況但隱約感到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從很久以前他便已經瞭解到這世上多的是連魔法也無法挽救的事。
「謝謝妳第一時間通知我,」他按著女士的肩膊假裝鎮靜地說,並特地叮囑對方,「Aberforth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了,麻煩你幫我擋著他一下?我不想嚇著他。」他沒忘記強行拉起一個微笑,那多數可以給自己爭取多一點時間,每次面對外人時這似乎可以安撫人心,並給予其他人虛假的希望,裝作他家裡一切安好的假象。
Bathida點了點頭,把屬於他們家的備用鑰匙塞到他的手裡,Albus這才想起自己趕來得過於匆忙連鑰匙也沒有帶上,雖然用上咒語就能辦到但在Arianna面前他總是得避免使用魔法,魔法使得她的反應更難以預料,而他可不想再燃點起更多的導火線。
走出Bathida家,高錐客洞的夜迎接著他,這個小鎮百多年來都沒有改變過,樹叢是黑色的影子而月色是明朗的銀白。
他察覺對街有幾戶人看見他走向他家的方向立即拉上了窗戶、吹熄了蠟燭。看來稍早前的騷動又驚動到鄰居,接下來又會是一輪耳語和投訴。
Albus早已習慣,內心練就得不為所動,儘管下意識還是皺緊了眉頭並加快了腳步。
日久失修的家在藤蔓的掩護下,入口猶如黑洞一般。插入銅製鑰匙打開鎖時發出低沉而清晰的聲響,他緩慢地推開大門。
室內一片死寂。
他不禁屏息著氣,邁出腳步時身上的黑袍拖過地面無聲而柔軟彷如撫慰,他卻只感到寒意從腳底蔓滿全身。
沒有燃燒著的柴火聲響,所有蠟燭皆滅,只有窗邊半掩而殘舊的窗簾間穿透過的月光,像是濛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似的。他幾乎被腳邊不知名的東西絆倒,走廊上一片寧亂,牆上的東西都掉下來了,還有碎片──木的、玻璃的、瓷器的……各式的全混雜在一起,猶如被堆倒了的骨架標本一般難以辨別。
他幾乎要頓住腳步,Arianna發作時常常會弄得家裡一遍狼藉……但這種程度很不尋常,像是一場微型龍捲風發生在他家裡。
屋內的溫度比室外還要低。
有什麼不太對勁。
他下意識地尋找著光線,當他把視線調往壁爐時,發現地上俯伏著一個身影。
他衝過去,扶轉過身軀時時便立即理解到手裡的人是母親,她那慣常盆於腦後的髮髻散亂成一片灰白,整個人沉重得像鍍了鉛一般,一絲生命的氣息也沒有。他什至不用抽出手已能感到母親的血沾濕了他的指縫,黏答地沿著髮絲滴落到地上。
Albus企圖想起任何一個可能有所幫助的魔咒但一個音節也無法發出,他發現自己正在不自覺地顫抖,發自內心還有一層更深的恐懼──
Arianna在哪?
他沒感受到任何人的氣息。
一片昏暗中他環視四周,靜默佔據了一切,除了自己過快的心跳聲大得幾乎蓋過他的思考外沒有別的。Arianna不見了使他感到恐懼卻又難以明說地鬆了一口氣,那是一絲矛盾得令他無法細想的愧疚,讓恐慌更惡劣地漫延四周。
如果真的是Arianna使母親……Abe大概會瘋掉的……
懷中母親的軀體提醒著他該動起來,Aberforth也快要來了,他禁不住想,得找人來幫忙,可是外人的介入代表他們勢必得供出Arianna的情況,如果她被找到的話肯定會被關進聖蒙果醫院裡……
一陣幾不可聞的哆嗦聲。
「Arianna?」
他轉首,直覺地望向聲音來源,被籠罩在黑暗中的角落之處。
那黑暗彷彿在滋長,像有什麼隱藏其中、顫抖著。
會是Arianna嗎?而他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她就在這裡。
他站起來,輕聲地試探:「Ari……是Albus,我回來了。」
才剛伸出手,黑暗就像是為了回應他一般長出了聲音和手腳張牙舞爪地向他襲來。
黑色的、濃密如煙的一股勁風撲面而來,一下將他捲席其中,Albus什至沒來得及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不得不閉上了眼用手臂擋在面前。他下意識地喚出了他的護法,因為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對上的是催狂魔,儘管這一切完全沒有任何應該出現的先兆。
鳳凰銀亮的翅膀張開之時他才敢睜開雙眼,照亮的光映照出真相,他看著眼前的光景卻無法解讀。
一團漆黑的物體停頓在半空中。
就像打翻了一整瓶墨水而那些液體長出了意志,它沒有固定的形狀,介乎於液態和氣態之間,在銀色的光芒下如雷雨雲般翻滾著。
這到底是什麼?
他無法理解,瞠目結舌,被釘在原地。
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它開始扭曲,就像抓著了夢魘的捕夢網一般,猛然地膨脹、下一秒又收縮。猶如整個世界的尖叫都困在其中,反覆不停、永恆不斷地撕裂,再重組。伸出的邊緣像煙霧、又像是星河的紐帶,觸及他的護法所發出的光和魔法之時,竟然瞬間發生起連串爆炸。
!!
他反射性地閉上眼,只來得及感受到周遭所剩無幾的幾片玻璃窗被震碎的威力。
劈啪!
──幾秒的空白、與及更久的黑暗。
當他再張眼睛之時,鳳凰已經消失了,只見一縷最後的煙絲猶如熄滅的火種一般飄散而去。
還有倒在地上的少女一臉死白。呼吸微弱。
Albus僵硬在原地,比看見母親的屍體時更為恐懼。
他忘了自己站了多久,只有自己的心跳依然如雷貫耳,腦內一直反覆那夢魘一般的畫面。
剛剛的到底是什麼?幻術?還是黑魔法?
他盯著Arianna,必須驅動自己的身體緩緩才能靠上前,輕輕觸碰她後雙手比他的理智更快下了決定──他把她抱進他的臂彎裡。
Arianna的身軀異常冰冷,連帶他的呼吸也跟著變得淺薄,嘴邊的冷意彷彿足於結霜。
但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還有呼吸,即使有多稀薄。
他忍不住收緊了雙臂把她更用力地擁入懷中,恐懼幾乎令他哭泣,連自己也說不上是怎麼樣的情緒,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為緊扎,是害怕還是痛楚。他抱著她不知道有多久,直到他的心跳好不容易緩下來才聽見外頭有人正用力地敲著門。
「……Al!Albus!!快開門!」
Albus認出Aberforth的聲音,撿起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魔杖朝門的方向一揮,Aberforth脾氣火爆地衝進來,但Albus的力氣早已耗盡,無暇回應他,只聽到弟弟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高低起伏,大概是在責罵他,卻在發現倒在地上的母親和他懷中的妹妹時頓住。
Albus這才抬起頭,迎向臉色慘白的Aberforth,看來對方終於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兩側緊握成拳的雙手正在顫抖。Albus發現弟弟極力隱藏的情緒讓他回復過來,他清了清喉嚨,把手上的重量轉交給他:
「你看顧著Ari,最好把她帶開。我得在其他人出現前……」
沒等他說完Aberforth已點了點頭,彼此迅速地達成了某種無言的共識。這不常發生,他們常起衝突,意見總是相左,但在這一刻足夠了。大概自父親被正氣師帶走那天他們已有預感總有一天悲劇將會再度重演在這家裡,而他們倆注定會成為血緣所絆的共犯。
Aberforth輕鬆地抱起Arianna──和Albus相反,平常總是一有空檔就回家幫忙打理牛羊的弟弟習慣幹體力活,看上去比年紀更高大壯實,脾氣也和外型成正比的嚇人,只有在對待Arianna和動物時徹然不同──只見對方抱著她小心翼翼地踏過滿地的玻璃碎片,離開前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母親。Albus用手勢揮走了他,當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時才再次掏出魔杖。
看著四周的狼藉,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唸起Reparo。
他深知道,這一切只是開始。
(也是終結,他日常的終結。)
2019.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