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e all have sins
我們皆有罪
當世人忙著適應因為紐約一役而揭露出超級英雄和外星人的存在之時,布魯斯要面對的是比較現實的問題:美國政府對於浩克留在紐約一事並不歡迎──他們想活捉他,可不是想讓他大刺刺地坐在紐約街頭吃土耳其烤肉。
布魯斯本來就沒打算留下來,但當東尼邀請他跟他回去史塔克大樓作研究時,他想他大概有點被沖昏頭腦,被需要、被接納、被五個非同凡響的人視他為隊友──天曉得他有多久不曾屬於過任何一個團體,他什至不敢待在人群裡──所以他坐上了東尼那輛招搖得過份的跑車,卻在兩週後當尼克.弗瑞出現於史塔克大樓時,一瞬間被拉回到現實裡。
除了把洛基送返阿斯加德的索爾並不在場外,弗瑞還把餘下來的復仇者成員都集合在一起。當布魯斯踏進大廳時便深知不妙。
「很抱歉,老友,獨眼人顯然不是要給你辨慶生會。」東尼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勵,然後坐進自家沙發裡一副準備被說教的樣子。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弗瑞一開口就是標準而戲劇化的官腔,內容更可以說是宣判,而非商議:「好消息是班納博士可以留在紐約,壞消息是他的行動範圍將會找到監控和限制。」
「你無可否認我們有需要浩克的時候。」史蒂夫以隊長之姿率先站在弗瑞面前,雙手抱於胸前,守衛自己的隊員:「如果限制博士的活動對誰都沒好處,想想看他是唯一可以把神祇當成紙娃娃摔的人。」
弗瑞對於隊長的反應並不意外:「即使以作為復仇者的成員讓班納博士留下來,議會也想知道他何時會在哪裡、一切。」
被討論的主角沒作聲,布魯斯只是將表情收於交疊的雙手背後。老實說這樣的要求並不意外,什至可說是最低限度的;畢竟在這之前神盾局已宣稱他們一直監視著他,現在不過是公開展示給民眾以作交代而己。
「那就是需要全球衛星定位鎖定,而這裡誰有一顆衛星?」東尼攤手環顧眾人,不等回應便自顧自的說下去:「沒有?當然,我有。程式由我來設計,權限也在我這裡,博士你可以放心了吧?」
布魯斯啼笑皆非,「即使你們知道我在哪裡,也沒有人能控制得了浩克。」
私隱不是他所擔心的重點,什至是活動受限也早在預料之內。躲躲藏藏這麼多年,雖然這並不代表他喜歡被無時無刻的監視,但他已經太熟悉官方的戲碼,離不開那幾項。
「沒錯,衛星監察追蹤系統只是一部份。除此之外,議會擔心的是……萬一浩克開始不分敵我大肆破壞時,復仇者們會怎樣做。」弗瑞很慶幸班納是個聰明人,而他自己則一向都得充當壞人,把一些常識灌進這群超越人類存在的腦袋裡。
「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機制。」
隊長宣佈,然後沉思了一下,突然轉身望向布魯斯:「博士你還記得嗎?你在我面前自願變成大傢伙的時候…你跟我說你的憤怒驅動著他。我一直在想──你有能力控制他。」
史蒂夫正視著他,一字一頓,讓他完全沒有躲避的機會。那正直坦然、對他全然信任的目光幾乎令他招架不住。布魯斯只好推了推眼鏡轉首避開,支吾其辭:
「你對我太有信心了,隊長…」
在一旁的東尼給他一個『你看吧,連古董如他都發現了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的白眼。
「嚴格來說,班納博士並不在場吧。」
坐在把手上的克林特這時突然開口:
「眾所周知…這次我雖然也在場,在那之前還是做成重大破壞的敵方成員之一──感謝大塊頭那神經病老弟。」他翻了翻白眼:「但因為我的心靈被控制,所以我並不需要負上責任…嗯,大部份的責任。」
「而班納博士是被浩克控制了。」娜塔莎接下去。
東尼彈了彈手指:
「那即是說,如果有『布魯斯.班納』的證人──証明任務期間作出破壞的是浩克而非博士本人的意志,議會和政府都不能追究責任。」
「這是取巧。」秉性耿直的史蒂夫指出,臉上卻展露出顯然並非反對的微笑:「然而,他們該考慮到任務期間浩克所作出的破壞可是正在為全世界行了一個方便。」
弗瑞沉思了好一陣子,最終說:
「…要保證他能變回來。這我就有辦法可以跟議會說他是武器而不是威脅。」
布魯斯在心裡嘆息,這不就是關鍵?連他都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回復過來,尤其是在暴怒的情況下。
他們又回到問題的起點。
「──誰能當博士的證人?」
弗瑞發問,彼此互望了一下,全場靜默。
更正確的問題是──實際上到底該怎樣做?
「能擔當的人必須熟悉心理和行為修正的手段…」
娜塔莎指出,但還沒說完,克林特已經舉了舉雙手一臉投降,以示不久前才被洗腦催眠的他可完全不想再沾渾水,而隊長皺眉深思,顯然不太確定該怎麼辦。
「喂─你們別無視我的舉手──」在眾人面前猛揮著手的百萬富翁嚷嚷道。
「你是最後的選擇,東尼。」隊長嘆了一口氣。連班納也不得不贊同,他的研究拍擋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這不正是妳擅長的嗎?羅曼諾夫。」
弗瑞的一句話將室內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抱著手的娜塔莎橫了對方一眼。在航空母艦上被追殺的部份還記憶猶新,她可不敢貿然承諾什麼。但如果由她來幹的話,她會怎樣做……她思考了一下,然後問:
「博士,你熟悉制約機制嗎?」
布魯斯愣了愣,但隨即點了點頭。東尼挑眉,顯然在場立即弄懂她想法的人並不多。
「如果隊長說的是對的……你不多不少能夠控制浩克的出現的話,那顯然是要從行為上著手,習慣是最致命的。」她站起來,用手勢示意了一下自己和不遠處的鷹眼: 「像我和克林特只是凡人,我們之所以能夠和你們這些非凡的存在一同作戰,都是依靠多年來的習慣而己。當一切刻入記憶裡,身體便能夠掌握並控制本來以為不可 能。」
這是最為基本簡單的方法,但最簡單也是最難以執行的,畢竟對象是浩克,從來也沒有人嘗試過。
布魯斯遲疑地看著她:「…妳認為這可行嗎?」
娜塔莎望了望表情不動如山的弗瑞,她很熟悉這是上司著她繼續下去的意思,於是她聳了聳肩反問:「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不可能呢?再說經過這一戰,我只知道,我們需要你。」
布魯斯承受著眾人給予他肯定的目光,這再一次提醒他為何會選擇回到這裡、並留下來。
──他曾經放棄過,另一個傢伙可不讓他如此輕易放棄。
如果這是唯一的道路,那麼他必須走下去。
布魯斯終於點了點頭。就在眾人呼了一口氣之時……
「除此之外──」
弗瑞再次打斷他們,抱著雙手審視著:「你們想要互相幫助是很感人,但假若羅曼諾夫和班納博士這樣的組合並不成功,我們還需要後備方案。」
復仇者們什至不覺得驚訝,連仰天長嘆也不足以形容他們現在的心情。畢竟尼克.弗瑞就像所有上司一般嚴厲且一直提高著要求、永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只有一個超級英雄並不足夠,弗瑞要集合他們所有人組成一支隊伍。
先是史蒂夫假咳了一聲,克林特則摸了摸鼻子開始東張西望,娜塔莎掏出了手機表示得開始為博士進行訓練著手準備而走開。即使是復仇者也和其他職場無礙,當會議進入僵局之時,所有人便會找機會開溜。
「哼哼,這下你們都沒有什麼想說了吧?就說最後總是得由天才發明家兼億萬富豪的我來出馬。」一直耐著性子的東尼這下終於獲得發話的機會了,他露出他那一貫令周遭的人無法安心、很有可能隨他興之所至便搞砸一切的笑容說:「我有一個點子,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我的好夥伴研究一下,我敢保證成果會非常有趣。」
不讓弗瑞或在場其他人提出任何質疑或反對的聲音,東尼拉起了顯然不太清楚對方想幹什麼但充滿了危機感的布魯斯,剛好娜塔莎掛上通話才轉身走回來便被他捸著:
「娜塔莎妳也來吧,客房多的是,妳可以留下來住、隨便挑……」
「史塔克!我要跟那班議員說另一個方案是什麼嗎?」
弗瑞在後頭大喊。
「就跟他們說,和超巨大機械人有關係,他們應該會興奮到睡不著吧?」
東尼揮了揮手一手攬著他的研究拍擋肩膊,另一手推著女特務往走廊底端走去。
門關上前,隱約還能聽見弗瑞的喃喃自語:他們應該會嚇到就此失眠……
※
娜塔莎拒絕了住在史塔克大樓的提議,但一週裡卻有三天往這裡跑,也有時候是布魯斯前往神盾局位於紐約近郊的設施裡跟她碰面。
開始前,他們曾經進行過一次對話。娜塔莎詢問他變化成浩克前的徵兆。
當時兩人站在數個螢幕前,上面充斥著一大堆對布魯斯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個人資料,好幾個在播放著浩克大肆破壞或與軍隊對抗的錄影;神盾局內有關於浩克的檔案意外的完整,顯然弗瑞說一直追蹤著他但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並不假。
這些影像令布魯斯無法保持自然。而娜塔莎顯然也感覺到他的不自在,所以不到兩分鐘她便把所有螢幕關掉,讓兩人的目光回到彼此身上,隔著一張桌,猶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般。
「那麼,博士,告訴我你是如何讓自己變成『他』的?」
她問。於是布魯斯如實回答,經過這麼多年,他不多不少掌握了和浩克共處的守則。控制自己的怒氣是關鍵──在逃亡這些年間,總有時候他需要浩克出來好擺脫一些棘手的情況。他的說法是:『猶如在記憶裡找出一根刺』,那些過去便足以讓大傢伙蹦出來了。
「…但也有無法控制的時候。」最後他提醒,卻加重了強調『無法控制』的語氣。
「比方說在航空母艦上。」娜塔莎接道。
「意外、突如其來的刺激、外界對生命的威脅……之類的,妳懂。」他一一列出然後攤了攤手拉起了半個微笑,卻沒有成功。他推了推眼鏡後補充:「那也是最危險的, 若果是在我的左右下而讓浩克出來,他還比較容易商量。像在紐約時,隊長所指的〝控制〞──老實說,那只是因為敵人顯然易見,我將怒氣全導往洛基身上,好把 所有的破壞都聚焦在某一點上。但假若是外來的誘因,視乎程度又多嚴重,我便很有可能完全失去控制了。」
娜塔莎回想著那些錄像,沉思了片刻,然後說:
「這樣吧,我們並非要立即便把浩克投入戰場裡,這顯然是一個壞主意。浩克的破壞力很強,但難以控制幅度和波及的風險。如果是城市裡的近戰,除非發展到像紐約那樣的規模,否則浩克做成的破壞比貢獻會更大。」
她頓了一頓。
「大部份時間還是讓你待機吧。當我們成功將敵人孤立、或將戰場轉移到空曠的地區時便能找你來幫忙了──或者我們可以把浩克當成復仇者中的祕密武器。」
說到最後娜塔莎對他一笑。
那是再自然不過的女性魅力,連布魯斯也被感染,只見他搔了搔耳朵,彷彿連微笑也得考慮很久才敢露出一丁點歡愉的表情,什至連開心也談不上,他只是淡淡的笑著和應:「…也許。」
『祕密武器』──這一切聽在他耳裡猶如最不好笑的笑話;他可沒忘記對方始終是天生的特務,儘管他也許能夠信任她,卻無法擺脫各種猜疑的想法,包括她背後所代表 的組織,利益和陰謀如影隨形,這些戲碼並不是第一天上映,神盾局也好、各國政府還是世界安理會也罷,在他眼中都相差無幾。
做就他們今天的牽絆是偶然也是必然。
布魯斯一直都記得,以後也會記得。
娜塔莎隱約地猜到對方還無法完全被說服,她眨了眨眼倒不著急,他們日後多的是相處的時間。而擅於臥底任務的她太清楚只需要時間、規律和習慣,也許她能夠探究所有人的目光只著重於綠色的那位之下的到底是誰。
「既然變成浩克是你不多不少能夠做到的事,我們還是把重點放在如何協助你從浩克回復到人類的狀態吧!」
於是她俐落地轉移了話題,改變了坐姿並拋給他一個提問的眼神。
「多數是浩克累壞了、或者受到非常嚴重的攻擊。」布魯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幾乎是目前唯二的情況。而後者難以達到,代價往往太大。
「慢一點、大傢伙,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娜塔莎站起來並拍了拍他的肩膊,布魯斯縮了一縮,顯然不習慣拉近距離,他露出抱歉的神情,她卻只是搖了搖頭不太在意。畢竟接下來連她也沒有把握這一切是否可行。但她還是理清了思緒,總結道:
「未來三個月的目標是:先讓大傢伙習慣我的存在──至少在二十五英尺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