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to home
Illya恢復意識時並沒有立即張開眼睛,反而是觸覺,還有溫度。
落在額上的柔軟觸感,溫暖,波浪般沖擦著他續漸甦醒的意識邊緣。
然後是……耳邊和微潮的髮間,像是被手指拂過、還有逗留的痕跡。
他緩緩張開雙眼。
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切,他即使張開了眼還是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什麼。
他的視野一片濛糊,於是他努力地眨了眨,睫毛擦過什麼,讓他突然認知到並非是他的視力還沒清晰,而是因為距離太近了──過於接近,所以他才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麼。
但他能聞到熟悉的氣味,混在陌生但又並非無法辦識的,包含在消毒藥水刺激得能令人清醒的味道裡,伴隨著繃帶的觸感,還有……
──Solo的古龍水。
這想法閃過Illya的腦海之時,他同時感到對方鼻翼搧出微微的氣息,猶如蝴蝶顫動雙翅。
然後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鏡頭,或在水裡一般,他看著緩緩從他面前後退的身影,一如他的直覺所告訴他,那是Napoleon Solo──他穿著普通的白襯衫和海軍藍色的西褲,袖子挽起露出了手臂,他坐回到一張擺在床邊、面向著Illya的椅子上。
因為拉開的距離,空氣中屬於對方的味道變淡了,一絲惋惜閃過Illya還沒完全清醒的想法裡。
他們在某間酒店房間裡,過於熟悉相似的環境,近乎一場白日夢。半掩的蕾絲窗簾讓室內半明半暗,晝夜難以明辨,也許是清晨,也或許是夜深。床邊亮起的燈泛著鵝黃的色彩,牆紙像油畫一般。他能感到背後墊著厚厚的羽毛枕頭,卻看不到天花板,大床的四柱撐著米色的篷子,柱上有著雕琢的花紋,洛可可的風格,上了年齡的木頭平滑而沉實,金屬、銅的部分黯啞,並不光亮,是經歷過時日和陽光洗禮的地點。
Illya緩慢地觀察完四周,視線最終落回到Solo身上,他們之間是一陣安靜,Illya終於帶著迷惑地開口問他:
「你……剛才在幹什麼?」
因為Illya滿確定對方剛剛……吻了他的額頭?
Solo挑眉,嘴邊泛著近乎不合常理的笑,彷彿再自然不過地回答:
「你只是在作夢,Illya。」
「……什麼?」
「就像我說的,你在夢裡。」Solo的眼內閃爍著惡作劇般的光芒。
「我的夢裡可從沒如此平靜過……」Illya皺著眉咕嚕著,「少騙我。」
Solo笑出了聲。
「為什麼?」
Illya固執地問,突然感到肩上一陣痛楚。Solo聞聲立即站了起來,手輕按住他想起來的動作,另一隻手卻順道撫拍了一下他的髮,像是忍不住又過份熟悉的動作,讓Illya有點不爽。
「什麼為什麼?」Solo邊察看他肩上的包紮邊問。
「你為什麼那樣做。」Illya咬著唇企圖壓下想要喊痛的衝動。
「如果是Gaby我也會這樣做。」
Solo不怎麼在意地回答,Illya更不爽了,有時候跟Solo對話就像拳頭打在羽毛枕頭般,毫無作用。
「但我不是Gaby。」
「那你為什麼要追根究底?再說下一次醒來你就不會記得了。」Solo顯得有點困惑,像是不能理解他的固執。
Illya忍不住磨齒,顯得有些生氣了:
「你以為我被敲到頭嗎?又不是失憶,而且我受過訓練。」
「是是、KGB當然把嗎啡也納入魔鬼教程裡。」
Solo翻了翻白眼。
「別轉移話題。」
Illya不放過他,只見Solo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滿意了傷口的情況而退後,從一邊拿起毛巾擦了擦手。Illya感到對方想要開溜了,追問:
「這該不會不是第一次你趁我睡著時這樣做?」
「怎麼可能──」Solo立即反駁,在Illya看來卻更像是被抓到的尷尬,又同時因為Illya的猜測而感到冒犯了,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假咳了一聲還移開了視線,說:「忘記了嗎?我是小偷,可不是性騷擾犯。」
「但你剛偷了。」
Illya指出。Solo終於因為對方的鍥而不捨而脫下了一直保持著好脾氣的假面,他把毛巾掉到椅上,還稍微提高了聲線回到:
「我只是吻了你的額頭,又不是你的初吻,Peril,你太大驚小怪了。任何人對一個生病的小孩都會這樣做,也許你的冷硬男子形象不充許人類正常的關心表現──」
「沒人吻過我的額,」Illya打斷了對方,皺著眉的加深了,「這輩子……只有我的母親,連我父親都不曾。」
因為他是真的無法明白而想要了解,但Solo逃避的態度令他不解,而且這令他感到憤怒,擱在床上的手不自覺收緊成拳。
Solo看著他良久,最後嘆了一口氣,像是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所以只是納納地說:
「那只是一個吻。」
「所以你為何要這樣做,而且是在我不清醒的時候,」Illya決定怎樣也不會放過對方,「是因為你認為我會拒絕?」
「不,我認為你會揍我。」Solo失笑,但語氣中的認真叫Illya不禁一愣。
他隔了好一陣子才喃喃說:
「……你如此懼怕我。」
「不,」Solo飛快地否定,「我不懼怕你的暴力,我見識過,」他提醒Illya,然後頓了一頓,最後終於聳了聳肩,「但有一樣你說對了,我的確是懼怕你的拒絕。」
Illya挑眉。
「你可以再試一次,下一次在我清醒的時候,我擔保不會揍你。」
「為什麼我有種那將會是一個陷阱的預感?」
Solo側首並抱起了手,終於回復了一點真實的笑意。
「現在也可以。如果你覺得比較安全的話,膽小鬼。」
Illya調侃,聲音卻因為口頭上的追逐而變得沙啞不已,Solo邊走近邊挑眉示意他該休息了,Illya才閉上了嘴。
Solo再次站到Illya面前,他彎下腰,俯身靠近,近乎小心翼翼,輕微的觸碰。
Illya心想,Solo是真的恐懼著自己到這一刻也會拒絕他。
難以致信,他一直以為他才是兩人演技中比較糟糕的那一個,也許是他真的隱藏得太好?他的訓練讓他習慣了壓抑……
於是在Solo終於落下於額際之時,Illya用上剛起來僅有的氣力仰起下巴,讓唇撞上。沒料到對方的動作,Solo窒了一口氣幾乎僵住。Illya輕哼了一聲,迅速地張嘴咬住對方微愣住張開著的下唇,Solo也反應過來,回吻時加上了舌,搜挖對方的口腔,力度重得像是他完全沒預料到對方會回應一般而亂了方寸。
之後的一切就變得難以分別了。就像Illya剛醒來時的迷濛一般,兩人過近的距離因而看不清全貌,只能任由感受過載。Solo捧著他的臉,Illya的雙手則抓緊對方被棉質襯衫下的背,再移動到頸間,調整著角度,讓鼻尖靠近,交換著呼吸,兩人忙著奪取對方的唇舌,並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鏡像般,兩人的手沿著彼此的頸間、撫摸過跳動的脈搏,停留在鎖骨,危險地想要推開衣領往更溫暖的地方探去。
然後Solo的指尖碰到了Illya肩上的繃帶邊緣,下面覆蓋著一道從肩頭劃至胸口到下腹的長長傷口。
他們適時拉開了一點點距離,額抵著額,一半是因為呼吸的需要,一半是因為他們很清楚現在絕不是最佳的時間,尤其是Illya的傷勢,但律動的心跳和幾乎溢而出的慾望在和理性抗衡著。Solo笑了笑,突然說:
「你正穿著我的衣服,Peril,你該感謝我,我挑了你絕對會討厭的,不過你本來的衣服都染滿血,完全洗不掉,所以已經被我棄掉了。」
Illya露出生氣的表情,沙啞地抗議:
「替我脫掉,牛仔,我不想穿著你挑的,不用看也知道醜到不行。」
Solo笑意加深:「樂意至極。」
儘管這樣說著,Solo只是移動得更近,卻沒有急著做更多,只是將膝蓋按到Illya的床上,Illya移動著背好讓自己在枕頭上躺得更舒適一點,整個身體還是僵硬又麻木,痛感多於一切,對於自身目前的情況不太滿意可是也勉強不了,他只好伸手拉下撐在他上方的Solo,邊吻掉對方臉上的壞笑,邊沿著頸後撫摸到寬闊的背、脊椎,感受著對方身上回應他的觸摸而難以壓抑的輕顫。
「我現在只有手可用。」Illya覺得自己該提醒對方。
「這就夠了。」
Solo語氣依然輕鬆,但他退後了。Illya帶著一絲迷惑看著他越過自己,躺到大床的另一邊。Illya追隨著對方的動作而微微轉首,側躺下來回看著他的Solo伸出了手,兩人握在床的正中央,猶如鏈結一般。
Illya沒有揚聲,不想打破這刻的安靜,只是等待著對方。Solo拉起Illya的手,靠放到自己的嘴邊,輕吻之餘伸出了舌,並將Illya的手指放進嘴中吸啜起來,露骨的動作令Illya低抽了一口氣,反射性想要收回手但指尖感到Solo嘴角揚起的笑意,瞬間了解到對方正在挑釁自己,就像過去每次兩人摃上其中一方便一定回擊,Illya就著對方的舌頭讓手指擦過其上顎,深喉一般,成功勾出了一聲呻吟。Solo的吞咽反應令兩人都忍不住躁熱起來。
再者──Solo全程都鎖著他的眼神,兩人看中對方眼底裡不再掩飾的慾望、和暖意。
Solo的另一手下意識地伸向自己的下身,並開始隔著褲撫摸自己,Illya的眼神不禁追逐著。Solo終於抽出了Illya的手,唾液染得指尖和唇閃亮,然後他改把額靠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喘出的呼氣撲在Illya的手上,帶著濕潤的熱意令彼此的體溫上升。
「這不公平。」
Illya看著對方的動作,Solo陷入的模樣令他無法移開眼神,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檔吐出這句抱怨。
「是、是,對於你來說公平是最重要的,」Solo帶著調侃地回道,聽到Illya的聲音只讓他撫摸自己的速度加快了,他說,「手、和嘴……我們有很多方式可以……」
「你真的非常糟糕。」
「我只是對於慾望很誠實。」Solo仰頭望向他的笑容充滿一貫只對他發出的挑戰。
「那就展現給我看。」
Illya於是伸出了另一隻手,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加入了Solo撫摸著自己的手,並擅自替對方決定解開了褲上的鈕扣,且拉下拉鍵,緩慢地,近乎品嚐一般。
Illya再次醒來時,傷口的痛楚仍在,但他轉頭,Solo意外放鬆的睡臉就在一旁。他身上那件至少穿了兩天以上的襯衫皺得完全不像Napoleon Solo容許的地步,幾顆鈕扣也解開了,這樣有點不修邊幅、毫無防備的Solo讓Illya覺得安心。
床足夠大讓兩人各佔一方,Solo大概也不想在睡夢中壓到對方的傷口,所以規規舉舉地睡在另一邊,然而他還握著他的手,這發現也讓Illya感到一陣安全。
Illya轉首,再次掃視了四周一次,脖子傳來關節響起的聲音。房間還是一模一樣,時間依然曖味不明,空氣只是飄著一絲若有若無、有什麼發生過的氣息,一切相似卻又不再相同了。
一個念頭突然湧現,Illya一直認為俄羅斯是他的家,這些哪裡都差不多、大同小異,分別只在於價錢和安全度還有床墊有多柔軟的酒店不過是借宿一宵。然而不知不覺間,這些房間裡、伴隨著Solo和Gaby的存在成為了安心的代名詞,遙遠的家鄉成為了兒時的夢。那依然是美好的、叫他懷念眷戀的。
可是現在所在的,同樣理所當然,而且令他感覺是對的。這一刻,他該在此處。
他那隻被握著的手突然傳來一陣放鬆後又收緊的輕捏,他望向Solo,對方醒過來了,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嘴畔揚起他那乍看玩世不恭、但帶著暖意的微笑,再加上對方回望他的眼神裡也讓他確定一切無誤。
Illya靠過去,吻在Solo的額上。
2020.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