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meet at the helm of our destiny, for one more time
再 一 次 相 遇 於 命 運 掌 舵 之 時
下雨的城市顯得格外晝夜難辨。
Donald Ressler一手拿著雨傘、另一手拿著幾個購物袋,還得倚靠著拐扙才能減少把力度放在受傷的左腳上,每邁出一步都讓他想罵髒話。好不容易從街角另一邊的便利商店──無法乘坐地下鐵又不值得召計程車的距離──花了近雙倍的時間才步行回到所住大廈的正門。
他開始有點後悔當初惋拒了主動提出在他完全康復這期間過來幫忙的前未婚妻;儘管內心深處Ressler很清楚有著更多因素而令他五味雜陳地拒絕了她的好意,比方說,她的現任男朋友。
步上階梯站在正門前,為了翻找口袋裡的鑰匙他唯有把手裡的購物袋都換到拿著傘還有拐扙的手裡,比平常更脆弱的平衡感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而使得雨傘傾斜,肩膊和大半身軀立即遭受到風雨的肆虐,雨點甩在臉上的感覺可不好受,更別說他找不到門匙……
就在Ressler快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剛剛在收銀處前翻找零錢時把鑰匙掉了之際,眼前的門便被推開。
「你該不會把自家門匙掉進水渠裡吧Donald?」
帶著帽子的男人,站在他的大廈閘門背後,黑色的皮鞋泛著雨水在暗啞的大堂地板之上顯得特別明亮。帽沿的陰影下露出半張要笑不笑的樣貌是所有聯邦調查局人員都會認得的臉孔,還有那無時無刻帶著嘲諷玩樂的語調,與及嘴角掛著讓人無法參透真心或惡意的笑容孤度──這男人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皆令人坐立不安。
更別說,Ressler過去的五年都在追逐這個男人,聯邦調查局全國通輯排行第四位──目前因為發生在祕密總部的事件而暫時升格至第一位──最危險的罪犯。
「…Red。」
他比自己想像中的反應還要平靜,但在口袋裡的右手已本能地往腰間的手槍探去(還好他堅持在休養期間仍然佩槍)。他的目光轉黯,全身緊扎,連雨傘緩緩垂下被雨絲覆蓋一身也感覺不到。
Reddington倒是氣定神閒地一揮手便把他招進來,伸手已經拿過他手裡的白色塑膠袋,還拍著他的肩,一路把他帶過大堂走到電梯前,沿途還跟坐在櫃台後的保全人員打招呼;整個過程快得連當事人Ressler都無法作出任何抵抗。
當他發現之時,兩人已經走進電梯裡。
而Ressler只能怪自己近乎殘廢的左腳讓他任人擺佈。
「看來精神挺不錯嘛,Donald。」
站在電梯裡的Reddington邊盯看著樓層數字的跳動邊跟他閒話家常。彷彿站在他旁邊的只是一個剛巧遇上的好心鄰居,而手裡只有一把傘的Ressler實在說不準在這封閉的空間裡把槍拔出來能對自己的處景有所幫助,所以他只好臉色鐵青地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企圖推測來意。
「不過腳傷沒痊癒還出門實在不是甚麼明智之舉……」
Red先是打開了手裡的塑膠袋看了一下內容,然後轉首打量著略帶著戶外濕意的探員好一陣子,最後彷彿有感而發地嘆道:「唉,看見你這樣狼狽的樣子,連公車上的老婆婆也會讓座給你吧。」
惱羞成怒的Ressler當下只好問道:
「你為甚麼出現在這裡?」
「我來找你當然是因為我知道你跑不動抓不了我啊。」
電梯門正好於此時發出叮噹抵達的聲響而打開,Reddington先踏出一步擋住了Ressler唯一的出路,他回過頭來的答案顯得再理所當然不過,並補充一句:
「還有甚麼問題嗎?你打算把這些沒營養的冷凍食物放到哪?我建議你把它們通通都掉進垃圾桶裡。」
Ressler看著拎著他的購物袋的Red毫不猶疑地拿出鑰匙扭開自己家門、捷自便走進去這檔事已經不再顯得驚訝了。很明顯對方一早已把自己的底細探究清楚,門匙也大概早在路上便早一步被對方取走了。還有手機。
Reddington一走進去便把電話線拔掉,然後來到流理台後開始把食物倒出來,邊把他看不順眼的掉進冰箱裡去,只挑出還算是適合他的口味的東西;他顯然不擔心Ressler會逃走,先別說他現在根本跑不了,他們兩人都很清楚Ressler絕對不會放任眼前的罪犯而自己落跑。
「…那讓我問你不一樣的問題。」
受傷的左腳開始發麻,Ressler只好移步坐下於能夠保持著視線的單人沙發上。儘管現下不能作出任何即時性反擊、甚至連跟外界聯絡的方法也沒有,他依然無法就這樣輕易放過對方。
「說來聽聽?」Red大概很挑剔,袋裡一半以上的東西都被掉進冰箱裡去,而另一半被他塞回進膠袋裡,然後一腳蹬開了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把整袋掉了進去。
「我一直在想──」Ressler壓下他想抗議對方對待自己食物的手法,可是他把自己的注意力強拉回來,經過這樣的騰折開始發痛的腳和背幾乎讓他用著咬牙切齒的力度問出問題:
「既然你認識那麼多潛藏已久、連聯邦調查局甚至各國政府都沒聽說過的罪犯,為何你自己卻選擇浮出水面之上?」
他那手中所謂的黑名單,Ressler從來沒有一刻相信過。
因為他太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才應該是屬於這黑名單裡最底端的名字。
「為何我們還會知道你的存在?」
Red沉默了,看著他的眼神變得難以估量。過了好半徜他才回答道:
「這、是一個好問題。也就是說,這並不是我會回答你的問題了。」他從流理台後出來,邊擦著手邊靠近地說:「記著,我只跟Elizabeth Keen談條件。而你不是她。」
「你到底和Keen有甚麼關係──」
「你有好好睡過一覺嗎?Donald。」
Red打斷了他,坐下於沙發的椅柄之上,交疊了腿,和Ressler變得不近不遠的距離。他拉亮了旁邊小櫃上的燈,藉此打量著深陷沙發其中猶如他的囊中物一樣的探員,並順手抄起一瓶上面貼有醫生處方的橙色藥物塑膠瓶邊唸著邊說:
「看樣子沒有。吃的又是完全沒水準的下三流食物。先吃下這藥,我給你寫個電話號碼,這裡附近唯一一間不錯的中餐館,醒來就打電話去叫他們送一份外賣過來吧。我還滿推薦他們的炒麵。再說老闆的女兒快要進大學了,都是辛勤工作準時交稅的老實人,作為公務員你該多光顧他們一點。」
Reddington把藥遞過來的姿勢只差另一隻手裡沒拿著一把槍指著他,彷彿還暗示他這輩子都只能吃那家中式餐館一樣。儘管對於眼前這一切有著疑慮,但Ressler很清楚對方手中的藥瓶正是自己今早才剛吃過的止痛藥;再說,若Raymond “Red” Reddington要殺他的話,用這種方法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所以他沒作聲,只是接下了瓶子把藥丸倒出、連水也不需要便飛快地吞下──他的左腳痛得快要了他的命。而Red背著手看著他,不再作聲。
Ressler能感受著藥物留下於舌尖上的苦澀。他沉默了好半徜,問:
「…那你呢?你有睡覺嗎?我可不覺得世界知名的罪犯如你能有一個安穩的睡眠。」
「打從還是小男孩的時候我便已經放棄了這一項權利。」Red聞言淡淡一笑,「所以現在的我會在其他方面補償自己;而你──Donald Ressler探員,完全不會享受人生,簡直枯燥乏味到極點。老實說我救你有一半原因是想說你該趁這機會好好學習一下如何善用這撿回來的生命。」
「去第七大道聽爵士樂還是到巴黎喝紅酒?別開玩笑了。」Ressler忍不住反諷,但靜默了半刻又不禁說:「你幾乎殺了我。」
Red忍不住笑了起來,聲音明朗而響亮,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你也會不是嗎?」
所以他無法開口道謝。
不會否認、且意識同時也開始續漸變得迷濛,Ressler等待著藥力的發作,他有預感當睡意來襲,Red便會趁這機會把他幹掉、將他屋子內所有的文件或鎖密資料全部拷貝一份,然後逃走。
──他是來找他作為間諜的証據。
Ressler在瞌上眼前問出最後一個一直懸在心上、莫名會讓他傷感的問題:
「…你會再一次渡海嗎?」
「會。」Red沉穩卻也決絕不過,肯定地說:「當命運掌舵、而每個人都有他啟程的一刻。」
2014.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