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 Nothings
無 用 情 話
(一直都只有海砂來找月、月卻從沒來過海砂的房間,怎麼可以!)
當彌 海砂驚覺愛情蜜月期快將結束、情人卻連一步都沒踏足過自己的房間,為了兩人的未來(?)她便向對方如此抗議道。
夜神 月用一貫翩翩風度的從容態度答應下來──不過得等他們兩人合力把L殺死後。
兩人站在調查本部的正門前,十多具監視電眼正盯著他們看。
剛得回記憶的他抱住了她,在她耳邊如低喃情話般蝴蝶拍翼地告訴她在樹林中哪棵樹下可挖出死亡筆記本,他還不忘提醒她帶上一顆蘋果。
──死神嗜愛的蘋果。
【前】死神嗜愛的人類
夜神 月於是在殺死了一個死神和一個天才神探後重獲自由,飽嚐勝利的滋味,也終究光臨了情人的公寓房間。
他並不抱有甚麼期待或好奇,一如既往地。雖然第一眼便印証了和預計中差不多的感覺──她那一貫明目張膽又花巧的風格。
黑色沉重如夜幕的窗簾滾著蕾絲花邊和碎晶從窗前垂掛至紅色鮮艷如血的床前,紅與黑,一切恰成對比。窗簾露出一角的玻璃窗外能遠遠地眺望閃耀著燈火的東京鐵塔與城市的霓虹,反映在另一頭仿巴洛克風格的鏡子化妝桌上,一切幻化成點點光海。
被冠名為歌德風也好、龐克風也罷,不過是一種包裝與修飾的手法。
(像走進了她的心臟)
儘管隨之而來的後覺是他不得不佩服她有如此力氣與心思去粉飾一間房間、以至各項細節。
「琉克的話,只要蘋果就可以了吧?」探頭進小冰箱裡的海砂揚聲說,月聞言看見冰箱頂上放著幾顆蘋果,便拿起兩顆掉給自天花板倒吊下來的死神,整個動作流暢得無械可擊。
琉克爽朗地接過後便興沖沖地張開小丑般的嘴巴大快朵頤。
海砂呵呵地笑著,並從冰箱中拿出了一枝短身的透明玻璃瓶問月:「這個可以嗎?我的家裡只存這些。」
「──酒?」月直覺性而吐出詭異的問號。
「不、只是礦泉水。」海砂噗然地笑了,然後將瓶子遞給他,解釋道:「這陣子很流行玻璃瓶式的包裝,看上去較高雅。害你失望了嗎?我可以去買。」
「不用了。」月彎身握過冒著冰冷水珠的瓶頸並坐下於床沿,給她一個別亂起哄的眼神。
海砂只是吐了吐舌並關上了冰箱的門,卻站起來拿起冰箱頂上的第三個蘋果。
月扭開鋁質瓶蓋喝下冰冷清涼的水,另一方面看著她拿起擱在一旁,雕著骷髑頭的銀色小刀開始藉地坐下來削起了皮,不禁挑了挑眉問:「愛上了吃蘋果嗎?」
「沒有啦~」海砂握著銀刀與紅果卻一副小心翼翼又異常興致勃勃的專注模樣,似乎想試驗甚麼:「只是剛剛看見琉克吃得那麼高興,於是便心血來潮一塊吃了。月要不要和我分一半?你一口我一口喔。」
話語剛落,繞著果實轉圈的紅皮便斷掉了,海砂露出一臉可惜的模樣。月嘆了一口氣放下水瓶在腳邊,接過她手中的蘋果與刀子開始繼續削下去。背景是用著崇拜又感動的幸褔目光注視著他的海砂。
他的手指按在蘋果與利刀之間,緩緩施著力度,一寸寸的紅色外皮如蛇舌般吐出、又如衣服般褪下。
(那銳利閃耀的刀片若稍有偏差…)
「月吃過死神界的蘋果嗎?」
海砂突然發問,視線依舊鎖在對方熟練的手勢和還不曾斷絕的紅緞帶果皮,看著快將到達終點而準備歡呼。
月疑惑了半秒,憑空而來的問題,刀子因而緩下來,不過他很快便搖了搖頭重拾速度的答:「我還沒考慮過死神界有沒有蘋果這個問題。」
海砂轉著眼珠,彷彿在回想著那味道,更像研究著月手中自轉著的蘋果。
「很苦、像沙子一般,乾枯的氣息…」
她伸出指甲上繪著精細黑色花紋的手指拉起自月手中伸延下來的彎彎果皮。
輕輕一拉。
(死亡的味道大概就是如此)
紅色帶子落下。
月看著她取走自己手中那個光滑的蘋果,總有血流落了一地的錯覺。海砂卻抬頭往他笑著,紅唇微啟輕咬下第一口:「嚐過一口,就會覺得人間的蘋果真的很棒,怪不得死神們都愛上人間。」
蘋果的香味如燦放的花卉一般一下充斥於空氣中。
(死亡鮮甜如剛剖開的蘋果,卻迅速褪色萎縮)
在海砂快樂地吃著情人給予的蘋果當下,月則站起來抽了幾張紙巾抹掉手中的果汁,側聽著她發出咯咯的清脆嘴嚼聲與微細的果汁在飛舞,視線落在這細小公寓的唯一窗戶。
窗外的風景意外地像調查本部的酒店,高度不同,卻同樣能清楚看見亮麗築構起來的人間如此吸引,以至死神出走蹓躂、人類則貪戀留連。
(脆沙苦石荒漠赤地的死亡則是如此可怕,發自心底的顫抖與求饒、悔恨與憤恐……)
L死了,不過一切還沒結束。月雖有片刻的放鬆與榮譽,計劃仍以著緩慢侵蝕一般的速度推進著。他的理想如此巨大,世上的罪犯如此之多,反對奇拉理念的人更不少。
海砂是他用作殺死L的最後武器,他慶幸最後並不需要用到她。依賴海砂的能力是一種最危險的依賴,一如這種換去半生生命的交易本身。
「嘿月喜歡我家嗎?今晚可以住下來喔。」
海砂跳上了床的聲音喚回月的視線,她抱著雙腿坐在床上繼續嚼著手中的半個蘋果,瞳孔閃著期待的光采。
「再說吧。」月棄掉沾上果液的紙巾扭上水瓶的蓋子輕描淡寫的答道,改將視線落到房間的另一角落,忽略海砂於背後的不依抗議。
乾花與假髮、流行雜誌與簽名照 片。化妝桌上擱著的筆記型電腦進入了沉睡模式,只有開關鍵的光芒閃耀著,和旁邊一堆五花百門的飾品不相上下。哪張有限的平面空間上都是混亂的,復蓋著地毯 的地面卻並無雜物。就像所有年輕人的房間──這是妝裕的說法,他的妹妹曾抱怨過哪有哥哥的房間比妹妹的還要整潔;不過住在L的調查本部這麼久,回到家後他 卻發覺妝裕變得更成熟穩重了,大概是他和父親不在期間妹妹得擔上照顧母親的責任。
(並沒有她和家人的照片,一張也沒有)
月最後將視線落在那個從一開始便嚷著愛他至深的少女身上。
那張萬人迷的精巧側臉、毫不吝嗇往鏡頭送飛吻的唇瓣、一切包裝得彷如一個恰到好處的櫥窗洋娃娃:束好緞帶,擺好肢態,展露笑容,水銀燈下,廣受愛戴。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為甚麼殺死我的家人為甚麼不殺死我我不要死我要他死!)
的確,在調查本部期間,海砂任性亂來的行為給整個隊伍帶來的麻煩可不少,像松田便被她耍得團團轉;事實上,除了月或L以外卻大概沒人敢去抖正眼前這個偶像少女。
──我的知名度做成你的困擾嗎?
第一次翻出自己首張碟子(連親筆簽名和唇印)和自己的死亡筆記本一起交給月,海砂的臉上是一貫楚楚可憐又抱歉的表情,真誠說不上,還比較像在撒嬌。
──很困擾。
月幾乎毫不猶疑地要說出心底話。在大學裡做成的人群凶湧一幕他的確很驚訝。他曾想過若能勸說海砂脫離娛樂界事情會否進行得較順利。不過以當時的情況也不可 能說到做到立即脫離。將一切看盡眼內的死神琉克還一直很奇怪海砂這個對月百般迷戀又能左右死神的女孩為何不曾正視自己跟所有月認識的女生一般、都是處於被 月利用的狀態。
月只側過頭去為這個問題思考了三秒:
──完全說不上是單方面的完全控制啊。
月反用「為何你會有這問題」的目光回答死神的難題。
琉克詫異於這個聰明絕頂而一向掌握大權的青年如此坦率的說法:
──你愛上了她?
(她是第二位奇拉、被利用的棋子、代罪的羔羊…)
「月還沒愛上海砂嗎?」
手臂被拉住,月從回憶中回神,低頭看見不知何時已吃完了蘋果的海砂,一臉哭喪著臉。
還在剛才的打擊中。
「我重視妳。」
月照舊給予非正面的答案。
「那就吻我。」
海砂於是頑固地說。
屬於蘋果的新鮮香味早已飄散。
月習慣性地皺眉,腦海裡自然地浮現出一貫安撫對方所用的技倆、隔雜著記憶中自認識對方以來她一切無常又誇張的舉動或要求。有時候當所有經歷加起來,月不得不懷疑:這個女孩說不定根本就是演戲演多了現在才想找人演給她看吧?
她依然捉住月的手,坐在原處一臉認真地等待他的吻。
(意外地與角落裡垃圾箱中被棄掉的蘋果核相似)
海砂留意到他的視線,將目光同樣落在不久前才剛被她遺棄的蘋果核,突然就嫣然一笑,說:
「吃剩的果核、還挺像死神界的蘋果。」
氣氛緩和了下來,月卻選擇重拾話題,為五分鐘前那微不足道的事情發出道歉:
「…抱歉,剛剛是我過份了。」
「沒關係啊。」輕易地從果核上收回視線,回答得彷彿不需思考或甚至沒有聽見,她很能體諒月的習慣,卻起身伸出雙手擁抱並纏上他,得寸進尺地:「跟我說你愛我。」
月回抱她,思路依舊清晰,甚至較她在說著無營養的對話時更為專心。越過海砂的背後,看見窗外轉著的是不知何時早已溜出房間的琉克,對方做出不打擾你們小倆口的調侃表情。月卻想起這死神在自己說出對海砂並非單方面的完全控制時被誤解為愛上了她的疑問。他當時因此順應的答道:
──因為她是第二位奇拉。
死神終於領悟了甚麼,追問:這是奇拉的答案還是夜神 月的答案?
月卻笑著指出對方的錯處:依舊難以理解人類的渺小嗎?
(她是第二位奇拉,無用致疑)
──雷姆死了。
月還記得那天他終於能離開調查本部,L已死,回到家中久違的房間宣稱需要私人冷靜時間。在他邊收拾著那本欠去了死神的筆記本時海砂帶著琉克來訪,他讓她進來,向她確認L的死訊,並交代雷姆的消失。
──為了我嗎?
她露出詐看驚訝的表情、卻用著確認的口吻。
──是的。
他不認為還有比這個事實更能接受的說法。
熟知雷姆、甚至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類更容易牽動一個死神的她似乎已對死神為了戀心而消失這事看待為一種最仁慈的毀滅,是她所知的死亡中最溫柔的一種,也就是她常常抱著為了月死掉也沒關係的說法。
她甚至沒有詳問殺死L或雷姆消失整像事情的原委──『因為在海砂眼中月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只需快樂地牽著他的手慶祝著L的死去、往後的自由、兩人的幸福甜蜜未來…。
然後他們接吻,月毫不吝嗇地於她的頸間留下吻痕。海砂笑出了聲,在他耳邊低喃:
「我很高興又得到了死神之眼,雖然那時候的確是因為記不起L的名字而沮喪不已。可是現在想一想,無論記不記起那一個名字也沒關係,我必須再一次換取死神之眼,因為從此無論甚麼時候月都將藉著我而去看這個世界了。」
──能一再利用。他微笑了。
月對於操控或愛慕其實都不著緊:她愛他所以他禮尚往來地愛她、她為他賣命所以他將踏著她的屍首到達高處。
就像每次兩人同行路上,月的步伐總是平伏而隱重、海砂的腳步總是忽快忽緩,卻還沒出現過兩人差距的情況;因為月若想改變行動,他總能哄說海砂為他做事。因為海砂若想流連,她總能使月為她停駐。
也許他知道她愛聽那些幾經修飾而顯得蒼白可笑的情話或突如其來索取不帶溫度的吻的原因。
她當然享受於聆聽謊言,更樂於接受虛情假意。
她那雙用半數生命換來的死神之眼。
他那用無數殺戮換來的未來。
他們繼續接吻,開始褪下衣裳,夜幕裡,赤裸的背上並沒長出死神般的黑羽。
【後】使用過死亡筆記本的人死後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獄
彌 海砂從沒問過夜神 月,兩人死後或她為他死後他倆將到達何處。
2007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