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set
Day 21: August 5, 2012
Sunshine: Capa & Mace
『姊姊,妳只需要記住,光線從太陽到達地球只需要八分鐘,也就是說,在地球上的妳將會在我們成功向太陽投入那枚炸彈之後的八分鐘便能知道我們成功與否。假若有一天妳醒來,發現太陽發出比尋常還要明亮的光線之時,妳便會知道我們成功了……』
當 Capa從錄像室出來時,意想不到迎來了Mace憤怒的一拳。他一開始還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可是莫明奇妙地被打了──而且他們都清楚知道彼此互相看不順 眼──他自然地便還手了。於是演變成Icarus II啟航以來成員之間最嚴重的打鬥事件。根據智能型主電腦的紀錄,上一次是八個星期前某一個週五的早上Trey和Harvey為了一頓燒壞了的早餐而吵起 來(誰叫他們吃了同一樣的噁爛東西已經一整年了)最後各自揍了對方一拳才息事。
事後他才知道Mace之所以大失所控是因為他們比 預期之中還要早受到太陽風暴的影響而使訊息成功傳送回地球的機會變得微乎其微,而Mace是最後一個進入錄像室,就在他之後,太陽風暴的影響開始擴大之 時;所以Mace想傳回給家人的訊息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干擾,能否順利被接收仍是未知之數。
了解了原委之後Capa沒有那麼生氣了,但嘴角還是很痛,他抹了抹咬破的唇,在離開前向對方道歉。他為這件事感到遺憾所以他願意道歉,卻別無其他,因為訊息無法傳送並非他所造成,而是磁場與風暴的能量,無法操控也不在計算之內。作為科學家的他們應該比誰都清楚有甚麼是他們無法控制也無法超越的,因為他們清楚知道自己知識的界限在哪裡,未知的圍牆所立之處。而Mace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
Mace 的臉色還是很難看,大概也有點糾結於自己的失控。隊長Kaneda只好權威性地下令他們兩人都得跟Searle作事後心理評估,儘管個性幽默的心理學家只 是喃喃自語的說他早料到航程來到這個時間點差不多該是有成員爆發的時候了,結果換來Kaneda略帶警告性卻又無奈的白眼。
Mace 首先被Searle領走,然後被安排進模擬地球室內待半小時來〝平復心情〞(那是心理醫生所用的字眼,儘管Mace並不認同)。而Capa緊接著便被接見 了。他跟Searle說他沒有生氣,某方面來說他甚至同情Mace,大概是對方總是對他懷著莫明的敵意──敵意並非一個好的字眼,但反正他就是強烈感受到 這個機械工程學家對他這個非職業太空人員的同伴沒有甚麼好感,也許只是不同專業領域上的某一種互相蔑視?
Capa問,在這艘船上他唯一能夠如此坦白的除了Kaneda隊長之外便只有總是保持著客觀態度的Searle了。
Searle聽完後只是眨了眨眼,完全忘了在報告上寫下任何記錄。良久他才移開視線望了望地球室的方向,彷彿像為了確定Mace不會突然出來一樣,從外面看只看得見旋轉晾過的投影,似乎有海聲、與及孩子歡笑的聲響。
好一會他才說,近乎語重心長地:
「你知道Capa…Mace他是軍人出身,平常的情緒管理非常嚴格,若非剛剛那意外他大概不會作出如此巨大的反應;但他最受不了的一定是同情。這或許是你可以參考一下為何他會不喜歡你的原因。你就是太直白了。」
「…我還以為你和Kaneda隊長兩個都說我為人過於隱晦?」Capa看上去有點五味雜陳的樣子。
「你在我們眼中還只是個孩子。」Searle笑了起來。他了解眼前這個年輕物理學家搞不懂的原因,這也是為甚麼Mace很不爽他的理由,因為Capa之所以在這裡就只是因為他是製造出他們所乘坐的這一顆質量相等於邁克頓的核子炸彈的人。
唯一可以引爆它的人。(換言之,唯一也許可以拯救地球的人。)
而Mace並不喜歡這樣。他並不喜歡這種需要倚賴某個特定的人才能完成任務的不確定感;更別說任務本身有多重不確定的因素影響成敗,尤其是Icarus I的失蹤讓一切濛上更深的陰影;在這種關乎地球存亡的關鍵之上,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人為的不確定性。
他只能推說十六個月的航程能夠讓任何人迫瘋,包括他自己。還好他們不是任何人,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精英,所以在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之時他們懂得作出正確的選擇和修正,包括放下一時沖暈頭腦的熱血和怒意,繼續任務。
但當那天晚上Capa出現在他的個人獨立休息隔間門前時,Mace還是費了好一陣子才強壓下想趕走他的衝動,只是停下手邊的動作盯著他看,給他一臉『你想幹麼』的表情。
「你本來想給你的家人傳送甚麼訊息?」
Capa抱著手站在門前問。這又幾乎讓Mace再度失去理智,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裝著不在意的態度回答:
「那已經不重要了。」
他只想打發他走。
但Capa顯然不贊同:
「那很重要。因為那是你最後想對他們說的話。比甚麼都重要。」
「那請問你有甚麼好提議嗎?」Mace皮笑肉不笑的反問。
「趁你還記得之時寫下來吧。然後回去再親口告訴他們。」
Capa回答他,眼神認真得可怕。
這幾乎把Mace逼瘋,他怒吼:「你這是在諷刺我嗎?還是你認為我們會活著回去?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是你製造出這個武器的!一枚也許可以毀滅太陽再讓恆星重生的核彈!」
他的聲音巨大得讓在走廊另一邊的Trey也從自己的隔間裡探出頭來,Mace只是給他一個不要多事的兇狠眼神,天才數學家便趕緊戴回耳機竄進去裝著自己甚麼也沒聽見。
Capa待Mace冷靜下來才問:
「你不想活著回去嗎?」
Mace用目賭外星人的眼光盯著他,好半徜才平復自己的聲音,卻難掩怒意的說:
「……不如你說說看,我們活著回去的機率有多大。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當核彈投進太陽後會發生甚麼事!」
Capa卻毫不動搖: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要嘗試,我們也別無他法不是嗎?」
Mace喘口氣,良久才別開頭。他發現他無法反駁。
「……因為這是全人類最後的獨賭一注。」
他近乎在自我確認。
「對,所以我們也該嘗試活著回去,若果我們成功的話,那會是多重大的事!我們這一路上所收集的數據對於未來的發展和研究有多重要你知道嗎Mace……」
Capa被打斷,因為Mace突然步前來到他的面前,他對他說:
「那你便找出讓我們活著回去的方法,Capa。」
Mace突然闖入的臉讓Capa一時失去了主意。
他有時候甚至忘了自己還活著。他總是有種錯覺整艘Icarus II只是他們八個人一起作的一場夢,屬於人類的最後之夢。
這讓他忍不住捉住了他。
因為他發現他已經想不起日落日出的畫面,在太空中太陽常在,沒有日升月沉,只有無盡的星星,與及渺小得猶如不存在的星塵般飄蕩於宇宙之間的他們。
然後他吻下去。和選擇墮進太陽的自殺行為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