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tance of the Sea
汪 洋 的 距 離
空氣中帶著彷彿會隨熱浪蒸發而凝固於唇邊的鹽粒。一切都很安靜。
不同於船上進入無風帶時的穩定,地面是一種不會搖晃、卻更令人感到恐慌的平面。因為你無處可逃,伸出指尖怎樣扒撥也只有更多泥土、無法沒入水中消失無蹤。
她看著她,隔著一個浴缸的水,卻猶如汪洋般的距離。
那 其實只是一個很細小的盛器,勉強容納下兩個人,各坐在一端,腳尖都擠在一起,Anne抱著膝蓋,長長的紅髮猶如滴入水中的血一般飄散,有意無意的觸及對方 黝黑的手臂。最昂貴的絲繡也比不上水滑過皮膚時的感覺。她把自己半張臉埋在手臂裡,眼睛卻盯著Max,那個大概日夜都在想著城堡裡的西班牙金子該怎樣處置 的腦袋。
她們將此處──拿騷的妓院樓上一角稱之為家。隔著薄薄的牆充斥著木板咿呀的聲音、男女交歡呻吟的聲音、人們議論紛紛的聲音。也許 是下一場交易也或許是下一個祕密,她們猶如繭中的雙生子,共存直到掙脫的一刻。而Jack在外頭像個騎士一般揮舞著刀、用他的口才和計謀在海浪來臨前守著 這一座沙礫砌成的堡壘。
躲在其中的Anne想要觸碰她,即使距離如此接近卻依然令人戰戰兢兢,因為她知道對方並不一定想要──Max大概只是真心想浸浴放鬆一下而己。她從來不像她般需要性;每次跟Max做愛她總是饑渴的那一方,Max滿足她,以各種她想要以至她不知道她想要的方式。
因為性事只是Max的工作,她不需要喜歡性卻可以把它做得很好,令人醉生夢死的好。就像海盜只知掠奪、軍人將他們吊死、女人就是用來幹的。那樣的天經地義又荒謬絕倫。
而Max是所有女人中最清楚自己的一個。
所 以她把她對她所有的渴望都咬在牙裡。她和其他人不一樣但也相差無幾,從Max身上尋找慰藉,那可以是一個微笑,也可以是一句『我愛妳』和『我會保護妳』, 那些說出來便成為了謊言的綷語。她會吻她。她也會回應她。她會觸碰她,她們會比誰都更貼近,連那一部份Jack也沒碰觸過的。
但她們的距離依舊無法拉近,因為她們必須分道而行。就像每個出海的人想要抵達彼岸另一端的盡頭,但那是容納人們航行之上的海洋所無法給予的,因為她就是全部了。
2016.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