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A Meeting / A Beginning
Penny Dreadful: All
聖誕節是一年裡最歡樂的日子,聖誕晚餐這項傳統卻剛好相反,大概是一年裡的惡夢。
然而,對於剛過去短短的數月裡經歷了那麼多異於常人體驗的Ethan來說,他在答應了Sir Malcolm和Vanessa的邀請後心想:一頓晚餐大概怎樣也糟不過夜裡跑去面對一堆吸血鬼吧?
所以美國人依約準時出現了。為他打開門的照舊是Sembene,風雪伴隨著他的靴子捲入室內,帶來一陣令人激凌的寒意。他才剛脫下牛仔帽並把外套掛起,轉身已經不見Sembene,他隱約猜到單是為了準備今晚的晚餐這位忠心的僕人早已忙壞了。
然後他聽見了腳步聲,抬頭看見Vanessa剛好自樓梯步下。她穿著一襲深紅絨布配著蕾絲花邊的裙子──至少不再是一身黑──手裡捧著一堆盒子,Ethan立即上前幫忙接過,她露出一如他第一次認識她時含蓄而美麗的笑容。
「很高興見到你,Ethan,聖誕快樂!」
不再以姓氏相稱的她熱絡地挽起他的臂,把他帶到偏廳裡去。Sir Malcolm並不在,但Victor已經站在壁爐前,看見他們進來時點了點頭。
「這是禮物嗎?我可什麼都沒準備。」年輕的醫生看見他們手裡的盒子時有點尷尬的問。
「放心吧,這一頓晚餐是我和Sir Malcolm想感謝你們過去這幾個月的忙,你們不用帶禮物過來。再說這只是裝飾品,我正打算給這棵聖誕樹粉飾一下,你們可以幫忙嗎?」
她忙碌地把Ethan手裡的盒子分放在茶几上,指了指佔據了壁爐前一角的針樹,並轉頭朝他們眨了眨眼。
兩位男士盯著廳內那棵散發著新鮮松香的聖誕樹,互望了一下,發現彼此都露出彷彿看見了怪物一般的表情。
「…你是認真的嗎?」
「距離晚飯準備好還有一段時間…」Vanessa想了想:「還是說你們想來跟我占卜一下?」
Ethan想起了她那些該死的預言。Victor則想起了那些該死的蜘蛛。
於是Ethan只好自Vanessa手中接過紅色和銀色的絲帶,而Victor則拿起了收藏在盒子裡精緻而脆弱、好比外頭雪花一樣的玻璃掛飾。
「妳有著非常名貴的收藏,Ms. Ives。」他看著每一顆吊飾上皆雕著獨一無二的花紋,在燭火間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喊我Vanessa就好了,我也可以叫你Victor吧?醫生。」她微笑,然後把手中的絲帶交到他手上,不容拒絕地示意他和Ethan兩人可一起把它們纏上樹:「這些都是屬於Sir Malcolm的,他從各國帶回來送給Mina和Peter的禮物,多年來的收藏。」
Victor 聳了聳肩。兩位男士圍繞著松樹團團轉,空間立即顯得擠擁,好幾次Ethan幾乎踏到對方的腳,Victor毫不客氣的抗議了。才報置一半Vanessa便 為他們倒了酒。快大功告成之時Ethan提議來一點音樂,他和Vanessa即興跳了一支舞,連Victor也無法倖免,被Vanessa從椅子上拉起 來,然後發現他對華爾玆毫無概念,只好重新教導。
最後三人坐倒在樹下,替對方添著酒之時,Vanessa突然問:
「之後你和Mr. Gray怎麼了?」
Ethan幾乎嗆到於自己的酒杯中,他以為她在精神錯亂的情況下可記不住這些細節。
「我拒絕了他,不知道他最近怎樣了…他是個很溫柔的人,但我和他在一起只會是災難。」Vanessa倒不太在意,大概很久沒這樣歡快而顯得易醉,彷彿喝下的是蜜糖一般的甜膩,她繼續問:「你還有和他聯絡嗎?他說不定會來找你。」
「……這陣子大概沒有那種心情吧。」Ethan唅著酒,因為想起了另一個人而輕皺起了眉頭。
那個會大笑也會大哭、即使咳出了血也還是倔強地拒絕憐憫的率真女子。
「我聽說了Ms. Croft的事,我很抱歉。」
帶著半分醉意的她把頭擱在他的肩上,幾縷髮擦過他的頸側。
這讓一直聆聽著他們的Victor想起那個正躺他家閣樓裡的女孩。他所創造的另一個怪物。他忍不住越過Vanessa看向Ethan,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回給他一個包含著謝意的苦笑,這讓他感到難以言喻,他舔了舔唇,嚐到了祕密和謊言累積的苦澀矛盾。
還好這時Sir Malcolm的闖入打斷了他們。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醉得連晚飯都可以省掉。」爵士看見他們的坐姿──三個盤腿坐在地毯上──不禁挑起了眉,只見平常總是穿得正式的他兩手的衣袖皆挽起來:「既然都醒著了,你們得試一下我親手做的烤雞!裡頭的香料都是當年我從新大陸裡帶回來的。」
愣 住了半徜的Ethan這下才理解到為甚麼一直沒看見屋主人的原因是因為Sir Malcolm堅持要親自下廚。這想法令他不禁向Vanessa投了一個疑問的眼神,Vanessa卻朝他們搖了搖頭,顯示出她不太信任的神色。連站起來 隨他們一起走進飯廳裡的Victor也不禁喃喃的說:「我敢打賭他等下還會說:〝別忘了你的蔬菜,孩子們。〞…」
令人意外的是等待著他們 的是一整張堆滿食物的豐富餐桌,兩位受邀的客人皆瞪大了眼睛──因為這是Ethan自美國來到倫敦以來見過最豪華的一頓、而份量則大概是Victor成為 醫生以來所吃下的食物總和。因此當所有人皆就座後,Ethan便毫不客氣地撕起了雞腿,他可再也受不了英國人的食物,但至少這些看上去比酒吧裡賣的垃圾好 吃多了;而Victor更是二話不說的便埋頭苦吃,在心裡讚賞著Sembene的廚藝真是不蓋的。Vanessa調侃認識Sir Malcolm這麼久都沒試過他煮的東西,站在一旁替他們添酒的Sembene卻在這時插嘴說:這是因為我在故鄉時已經嚐過了,而你們今天也不幸地將會嚐 到。
飽餐一頓後他們移坐到偏廳去。Sir Malcolm跟Ethan分享了從古巴運來的雪茄,Sembene則和Victor下起了棋,彼此還互不相讓。Vanessa向眾人告辭說她需要到樓上 一趟。她離開後Sir Malcolm卻眨了眨眼說她為他們準備了禮物,說是想要感謝他們之前在屋子裡對她的照顧。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從樓上傳來一聲巨響。只是互望了一眼,Ethan便往樓梯跑去,其他人也立即跟上。
他們於Vanessa的房間裡找到她,跪坐於地上的她正背對著他們,室外下著寂靜無聲的雪,反映著街外的燈火。他們不敢一下子靠近,恐防是又一次的附身與發作。Ethan卻自告奮勇、更像是本能驅使、先踏出了第一步。
「Ms. Ives?」他試探地問,靠近時發現對方手裡正捧著一個木盒。
「Vanessa就好。」她微微仰頭,試圖拉起一個微笑,眼角卻含著淚光。
Ethan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跪下在她身旁,卻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地審視著她。
尖削如石子一般的臉孔於夜裡顯得更為蒼白,完全看不出幾週前病發時備受折磨的樣子。
Vanessa撫摸著盒子的外表,然後打開了它。Ethan看見裡頭盡是一疊疊排列有序的信件,潔白得不像是離開過這裡。
「我幾乎忘了。這些都是…我寫給Mina的信。」她緩緩地說:「剛剛想要拿點東西,卻跘到了它。猛然才發現自己從劇院回來後就再也沒寫過。」
「你想送這個給我們?」他想讓氣氛變得輕鬆的問。
對方果然破涕一笑:「不、是我從教堂裡獲得的玫瑰經。儘管我知道你們的信仰大概和我的不太一樣…」
「我相信妳。」
Ethan向Vanessa伸出了手,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往門處,那裡還站著另外三人,正看著她。
像我們這樣的人──還算得上是人嗎?──Vanessa心想,是別人眼中的魔鬼,也是彼此眼裡的怪物,才剛學懂把性命交托給對方。這是一個開始。
她回握了他的手。
「謝謝你們。」
她站起來,把盒子留在角落裡。
信任是,和愛一樣珍貴的東西,即使被殺也心甘情願。
我相信你。
請在適當的時候,殺了我。
2014.12.03